母子俩聊完后，林秋兰立刻去找人打听。
林向安的行程已定，不能因这些琐事耽搁太久。
趁着林秋兰忙碌之际，林向安不得不郑重地和林远谈一谈。
毕竟原本说好的事情忽然有了变动。
若不解释清楚，留下的人心里难免不快。
傍晚时分，一家人吃过晚食，林向安借口去码头走走，便唤上林远。
两人从僻静的小巷穿过。
脚步声在空巷回荡，一路沉默。
直到绕过几处货栈，码头的喧嚣才如潮水般扑面而来。
傍晚，依旧有不少人在忙碌。
林向安停在河岸一处相对安静的堆料场，凝视着滚滚东去的河水，深吸一口气。
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林远身上，神色沉静。
“阿远，你跟在我身边几年了？”
这一声问得出乎意料。
林远愣了愣，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里藏着沉重。
他心里生出几分疑惑，却不动声色。
林向安并没有等他开口，便继续道：
“我记得是考秀才那年，自那之后你便一直在我身边。”
“是啊，若是算上来到这个家，已经十一年了。”
即便不知道林向安要说什么，但跟在他身边久了，也知道他一些习惯。
如此怀旧之语，不是林向安的作风。
如今忽然这样开口，想必和他有关，让他为难了。
“向安，若是需要我做什么，你只管直说。”
林向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沉稳，像是压在心里的话也随之落下。
“计划总赶不上变化。我娘的意思，奶奶年纪大了，不能把小辈全都带走……”
还没等林向安说完，林远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沉默片刻，便点点头，主动开口：“我愿意留下。”
与其让林向安难以启齿，不如由他自己先说出来。
林向安闻言，心头虽微微一松，却仍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涌上来。
他没有把情绪压在心底，而是耐心地把话说给林远听：
“阿远，把你留下，是我多番权衡后的决定。
并不是你不重要，相反，正因我信得过你，才会托付这事。
留下来，不只是为了陪奶开心，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你来盯着。”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义仓和族学，我终究放心不下。
你跟在我身边这些年，最清楚我的作风。
一方面要你替我监督，一方面，我也想让你借机静下心来，好好读书。
过去我常让你跟和信一起读书，可总是被琐事耽搁。
如今留下，正好有这个机会。
若你愿意，将来也能去试试科举。”
科举没有年龄限制，这件事林向安从未逼过他们。
但希望他们好好读书的念头，从未变过。
教育的重要性，林向安从来不敢小觑。
“等义塾的名师到了，文石兄身上的担子会轻些。到时候，我会请他单独抽时间教你。
而且义塾安排了不同课程，我希望你去听一听。”
少则一年，长则两三年。
什么时候开始读书，都不算晚。
林远听完，整个人愣住了，眼神里满是诧异，仿佛没听懂似的。
他从没往科举上想过，自觉不过是林向安身边的书童。
识几个字，能帮着抄抄书、写写信，就已经够了。
可没想到，林向安竟会有这样的打算。
“我……去考科举？”
他下意识低声重复，语气里带着慌乱和不安。
“对。”林向安语气笃定，“你可以，只要你愿意，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这一句话，让林远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翻涌而起。
既惶恐，又有一种被信任的激动。
“我……我没想过啊。”他声音有些颤。
“没关系，现在想也来得及。”
林向安笑了笑，“日后若真下了决心，就给我写信。无论是名师教导，还是学习的安排，我都替你打点。”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郑重叮嘱：
“但你一旦决定，就要认真。这一次，你有时间，我的话你好好考虑。”
林远原本低落的心情，竟因这个意外的提议慢慢转移了。
虽说还不知自己会不会真去应考，但“好好学习”四个字，却被他牢牢记进了心里。
“向安，你放心，我会在家里看好门户，也会认真读书。”
林向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之间培养的默契，不必多说。
*
林远的事谈妥后，就只剩随行照应的人手。
正当林秋兰四下里打听人选时。
却有人出乎意料地主动找上了林向安。
来人是王芹。
自三年前她嫁给大姨的大儿子李周之后，林向安几乎没再与她私下见过。
此刻她出现在面前，神色犹疑，似乎也明白此举并不妥当。
不过林向安没有追问，只是平静看着她。
对王芹，他内心怀着几分欣赏。
为了前途敢于挣扎努力，尤其她身为女子，更要面对外界非议与内心煎熬，那份勇气本就难能可贵。
“芹姐，咱们到庭院里坐下慢慢说吧。”
他没有逼问缘由，而是体贴地给了她一个体面。
庭院里坐下，便少了些旁人对她闲言碎语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