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赵凛给孔令石赐了座。
这人进门时虚的差点栽倒在地上，赵凛实在不忍心让他跪了。
“孔大人，朕知你报仇心切，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如果连你也倒下了，孔家就真的没人了。”
孔令石用力点着头，抬手捂住眼睛，但却捂不住从指缝中挤出的泪水。
赵凛让李传信给他上了壶安神茶，静静地等他心绪平静。
很快，孔令石便调整好状态，认真道：“皇上，臣带人在城郊一处小庄子里找到了林念骐的生母哑娘，但那处庄子不是林家的。”
赵凛不出所料道：“又是谁家？”
“礼部刘尚书，刘家。”
赵凛叹息一声，无奈道：“其实朕好奇很久了，你们都是历经数百年的世家大族，为何全都要以林家马首是瞻呢？”
这？
孔令石还真回答不上来，因为他不是长房嫡系，家族大计轮不到他操心。
况且到了他这一辈，长房家的大哥不成器，官场上反倒是靠他撑着，在家里大哥就更排挤他了。
赵凛摆手，“算了，说说你的发现吧。”
孔令石道：“一开始，哑娘并不配合，直到臣告诉她，林念骐被林太傅亲手杀了，并带了沾血的信物给她，她才信。”
孔令石话虽然简单，但赵凛能想象出，他彼时为了拿到真相，不得不残忍的对待一个被迫害的母亲时的痛苦。
孔令石手臂微颤的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皇上，哑娘不会说话，但好在识字，她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写下来了，臣答应她，一定会杀了林太傅。”
赵凛接过，发现那信封都没有被打开过。
“你还没看过？”
孔令石摇头，“臣毕竟是涉案人员，能亲自调查已经是皇上开恩，这种涉及核心的机密信息还是皇上先看吧，臣害怕看了之后会忍不住冲进林府行凶，到时候再让皇上难做。”
赵凛心下感叹，老孔，真的是个好臣子，作为老板更是不能辜负才行。
赵凛抽出信件，仔细看过后，眉头微微舒展，深深看了孔令石一眼后，将宣纸交给了他。
“老孔，你自己看看吧，事关重大，朕也得给霍青去个信。”
因为这密信中不光涉及了孔家，还涉及了谢家。
三百年前，高祖称帝之事原来另有隐情。
当年高祖带人兵临城下之前，其实京城内的几大世家已经达成了协议，新朝由林家称帝，谢、孔执掌朝堂，三家共分天下。
可就在他们逼得皇帝写下禅位诏书后，赵家高祖却带着几十万兵马犹如神兵天降般，将整个京城围了起来。
明明他们数日前接到的军报还是赵家军被阻在了京城以南上百里的关卡之外。
林、谢、孔三家私兵组成的精锐军队战斗力非凡，即便不能全灭，拖着他们也没问题的。
可怎么就无声无息的直接攻到城门之下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的私兵已经被全歼了，根本无法送回军报。
得知消息的三家家主当场面色就变了。
这样的作战实力，实在恐怖。
而且他们在损失三十万私兵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临时组建军队，抵抗赵家军。
谢家家主率先做出决定，“老林，这个皇帝，你可能做不成了。”
当时的林家家主当即反对，眼看着天下就要到手，他怎么甘心。
孔家家主年纪大了，最是惜命，“不愿意？那你变出几十万人来跟他打啊，你只要能做到，我和老谢继续支持你上位。”
形势比人强，挣扎了几日之后，林家家主终于妥协。
之后才有了谢家出面讲和，孔家出嫁女儿做开国皇后之事。
只是从那之后，林家在朝堂上却越发低调起来，虽然还是一品世家，但却沉默低调从不抢新皇风头。
渐渐地，林家反倒更得高祖器重。
但这份野心其实一直暗藏在林家每代家主心中，经过三百来年的经营，他们几乎收集了每个世家的罪证。
小世家威胁控制，大世家以利共谋。
但总有不吃这一套的，比如谢家。
只是谢家人才频出，居高位，得圣心，林家迟迟不敢动。
直到赵璋即位后，他们终于找到了机会。
谢纯离世后，林家就开始不断暗示，谢家手中还有先帝亲赐的，改换君王的权利，让赵璋一定要提防。
直到霍威被牺牲，谢家不顾一切，朝堂质问，终于给了林家机会。
在以林家为首的众臣们的攻讦、拱火、挑拨中。
新上任的谢家家主受不住羞辱，终于骂出：昏君当换！
之后的结局，可想而知，坚挺了数百年的谢家，被赵璋一声令下，灭门抄家。
只有顶着‘战神遗孀’的谢灵姝逃过了这一劫，但也不得不以思念亡夫的名义远遁北疆，留下独子在京城为质。
谢家灭亡后，林太傅独自在林家祠堂待了一夜。
众人都以为他是在为谢家哀悼，其实他是在给祖先报喜，大仇得报，下一个就是孔家。
当年背叛他们林家之人，一家都逃不过。
而这些秘密，林太傅连长子林念安都没有说过，但他以为哑娘天生聋哑，所以才会在深夜寂寂，压得喘不过气时，抱着僵硬的哑娘吐露真言。
看完信后的孔令石呆坐在原地，脸上空白了许久，才露出一个惨淡的笑。
“荒唐，太荒唐了，太可怕了，皇上，这样的事值得记三百年吗？”
赵凛神色肃然，“不管我们看来值不值得，林家就是记了三百年，而且历代家主全都认可，低调寡言的经营至此，这份隐忍比他们的野心更可怕。”
赵凛看向孔令石，“老孔，林家不能留了。”
孔令石当即领会，“皇上放心，臣知道该怎么做。”
待到孔令石离开后，赵凛将密信重新封死，交给玄武。
“快马加鞭，亲自送到霍青手上。”
“是。”
*
北疆。
赵玉宁跟着陈不佑和冯有进了旁边的军帐。
冯有给三人各自沏了茶。
赵玉宁道：“别磨叽了，快说。”
冯有先开口，“我们也是在殿下清醒后才得知，他跟体内的替身残魂斗争已久，但一直无法根除，眼看着两人可能再也分不开了，殿下内心着急。”
“直到和王朔重新见面，殿下发觉这个残魂变得格外活跃，数次想要争夺身体，所以殿下以此诱惑他，得到了他的记忆，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才会有后来的事。”
话至此，赵玉宁已经明白大体经过。
大哥是以王朔为引诱，想要彻底消灭这个残魂。
一旁的陈不佑补充道：“那残魂的力量其实很小了，为了积蓄力量所以才藏在体内，不敢在出来，因为控制肉体对残魂来说是极大地消耗。
但是他扛不住与王朔相认的诱惑，最终还是在殿下故意醉酒后，冒了出来，全力支撑了几天，最终还是为了王朔，彻底消散了，殿下也终于自由了。”
赵玉宁：“那残魂是王朔的？”
陈不佑抬眸，“亲哥哥。”
不知为何，赵玉宁眼前浮现了挡在她面前的赵麒。
血亲，都是这么为对方不顾一切的吗？
没人能回答赵玉宁的问题，一旁的陈不佑还在絮叨：“本来只要再让王朔服下药后就万无一失了，明明殿下也根据我给的咒法，让王朔忘记悲伤，只记得愉快和爱意，可没想到却出了意外，王朔情况稳定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赵玉宁叹息一声，“我大概能明白什么原因。”
冯有和陈不佑瞪大眼睛看她，是什么，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