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孔瑞友缓缓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罢了,传我命令,让族中亲信收拾细软,准备撤离。此事务必隐秘,切不可走漏风声,以免引起恐慌。”
“是,衍圣公!”孔瑞操领命一拜,只是并未离去,而是看着孔瑞友欲言又止。
“你我兄弟,有事直说便是,何必扭捏?”孔瑞友皱眉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急与不耐,“可是,姜齐那边还有其他事?”
“只是……”孔瑞操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鼓足勇气,“若是我等孔家族人都走,怕是惹天下读书人非议,这忠孝节义四字,怕是再也轮不到我孔家了!”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然内心也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毕竟,孔家一向以儒家正统自居,“忠孝节义”这四个字是他们立足于世的根本,若就这么舍弃曲阜祖地仓皇而逃,这不忠不孝的帽子一旦扣上,势必会遭到天下读书人的唾弃。
“说走的是你,说忠孝节义的也是你!”孔瑞友呵呵一笑,笑声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充满了讥讽。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兄弟,那眼神仿佛要将孔瑞操看穿,“怎么,你要留在此处为先祖尽孝,为大宋守节?”
孔瑞操被孔瑞友这一番话问得哑口无言,他低下头,不敢直视孔瑞友的目光。
沉默片刻后,他缓缓说道:“兄长,我也只是担忧孔家的名声啊。咱们若是就这么走了,日后如何在天下人面前抬起头来?不若,我这一脉留在此处,和姜齐虚与委蛇,兄长携带主脉并祖先圣像南下?”
孔瑞友长叹一声,缓缓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孔府的庭院,曾经这里是何等的热闹祥和,如今却笼罩着一层阴霾。
“瑞操,孔家名声岂是谁留谁走所能左右的?一旦姜齐把手中证据昭告天下,孔家怕是即刻就会覆灭。至于名声…… 唉…… 拿活人炼丹媚上,孔家哪里还有什么名声?”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或许,待我们躲过这一劫,再想办法挽回吧。”
“祖坟,总是需要人打理的!”孔瑞操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说道。
孔瑞友微微一怔,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孔瑞操,“瑞操,你有这份心,我很欣慰。只是这打理祖坟,怕是要让你置身险地啊。姜齐的人一旦发现有人留下,怕是不会轻易放过。”
“兄长,我意已决。”孔瑞操向前走了一步,语气坚决,“孔家犯下这等大错,我等难辞其咎。但祖宗的恩德不能忘,祖坟不能无人照料。我留下,也算是为孔家做最后一点事了。”
孔瑞操的话中透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决然,只是,眯着的眼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孔瑞友沉默良久,最终缓缓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再阻拦。但你一定要小心,若有机会,一定要设法脱身。”
“兄长放心,我会小心的。”孔瑞操转身离开,脚步匆匆。
孔家的大厅内,只留下孔瑞友一人,他望着空荡荡的大厅,心中五味杂陈。
孔瑞操回到自家宅邸,神色匆匆,脚不沾地,一进家门,他立即让下人将门关了起来,而后脚步急切地朝着书房奔去。
“父亲?”孔璠正沉浸在手中的书卷里,听到声响抬起头来,见是父亲,忙放下书,躬身行礼。
他脸上带着一丝疑惑,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慌张。
“行啦,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虚礼,快快,翻翻咱们家的藏书,看看降表该怎么写!”孔瑞操心急如焚,直接摆了摆手,连语气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急切。
他手上不停,在书架前翻找着,目光急切地扫过一本又一本的经史子集。
孔璠先是一愣,随即张口结舌,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话。
但看到父亲那慌乱又焦急的模样,他明白事态严重,不敢多问,急忙起身,也加入到翻找藏书的行列中。
父子二人在书房中忙碌起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此起彼伏。
“父亲,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突然要写降表?”孔璠一边翻书,一边忍不住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孔瑞操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叹了口气,不过随即脸上浮起莫名的笑意,“璠儿,孔家大祸临头,咱家要撞大运道啦!”
“父亲何出此言?”
“嘿嘿,之前,他孔瑞友不过是孔若虚之子,还隔了一层,只因为年长,便袭了朝廷恩赐爵位,先父孔若蒙,乃四十七代衍圣公,按理应是我来袭爵!”孔瑞操眼中微微一眯,手上不停,“如今,他带着主脉离去,这孔家祭祀便落在了我的头上,若我在姜齐那厮面前表现一番,之后孔家爵位,哪里还有他主脉一支的位置!快找快找,咱家的富贵,就在此时!”
孔璠手中的书差点掉落,脸上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这……岂不是有违礼法?”
“我的傻儿子,礼法都是给别人讲的,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有什么礼法,都是血淋淋的权位之争!”孔瑞操心急如焚,没好气地说道。
此刻的他,哪还有心思跟儿子讲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理,生存才是当务之急,活着,然后更好的活着,才是硬道理,其他都是虚的!
说完,孔瑞操终于翻出一册竹编文书,眼睛一亮,赶忙上下看了一眼,“行,就按这个写!”
“先写降表!再写劝进表!”孔瑞操咬了咬牙,继续翻找着藏书,似乎还想从书中找到更多能讨好姜齐的办法,“希望他能看在孔家以往的人情上,给咱们父子留条活路。”
孔璠看着父亲,心中五味杂陈。
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狼狈的模样,家族的突然变故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看着父亲坚定的眼神,他知道此刻容不得他犹豫。
“父亲,我这就去写。”孔璠深吸一口气,拿起纸笔,开始按照父亲的吩咐撰写降表。
“好儿子!”孔瑞操看着儿子手下一手流畅的行楷,“好好写,为父若是有幸承袭爵位,你便是下一代的衍圣公!”
“儿子,只求家宅平安!”孔璠笔下一顿,口中低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