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成，将军的身躯完全被强风崩裂，血肉被风干成灰块，撒到周围的地面上，缓缓沉入浓稠的血河中。
祭魂阵沉到灵魂下方，持续向四周扩张。
阵中钻出无数双手，疯狂地把她的灵魂拉扯成不同大小的块状，再拧成数根细线。
她还没来得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意识就完全消散。
至此，灵魂已经不属于她。
祭魂阵按照她的誓言，将她的灵魂丝线撒出去。
像捕网般网住周遭躁动的渊气，将它们按入地底。
但这只能封印一小部分，余下的渊气会选择绕开这里，继续吞噬战士们想要守护的家园。
将军的灵魂不在，征伐者上的契约弱了些。
簌簌——
旗帜明明早就浸满了血，沉重无比，却在此刻无风鼓动，扬起这场战役最后的号角。
离将军身躯消散最近的几具早已冰冷的尸体上，钻出无比炙热的灵魂。
和将军一样，她们的面容都被「历史」权能遮蔽，分辨不出身份。
她们飘到祭魂阵中，学着将军那样起誓：
“以吾之灵魂镇压此间所有渊气，”
“生生世世，”
“永不入轮回！”
刺啦——
祭魂阵很快也将这些灵魂拧成线，与将军的丝线连接在一起，扑向更远范围内的渊气。
同时，号角声也被丝线带到远处，途经之地所有尸体都飘出灵魂，齐齐涌向不断扩张的祭魂阵。
“以吾之灵魂镇压此间所有渊气，”
“生生世世，永不入轮回！”
英灵们的起誓声盖过渊影的咆哮声，回荡在广袤的血色地界上。
一批灵魂消逝，融入捕网扑向更多的渊气，将它们镇压在地底。
之后将会有下一批、源源不断的灵魂再次起誓，灵魂化作丝线织成更大的捕网。
誓言一波又一波，持续了许久还未消散。
呼啦啦——
征伐者鼓动得更厉害了。
几个经过的灵魂注意到它的存在，相视一笑，上前将它扶起，深深插入被血液浸泡得湿软的地里。
“誓死……追随 ▋▋将军！”
嗡——
征伐者旗帜上一大两小的血狼图腾最后一次显现，迸发出刺眼的红光覆盖整个战场，牵引后来的灵魂丝线去到更远更广的位置。
数以万计的灵魂丝线终于织成密不透风的织网，悬在战场上所有渊气之上。
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灵魂威压，渊影止步，望着渐近的织网思考片刻，果断扭头逃跑。
嗡——
轰隆——
血狼图腾再一次迸发红光下令，灵魂织网瞬间对着战场盖下去，将所有渊气镇压到地底。
祭魂阵覆在织网上，与其凝结成封印，成功完成献祭灵魂最后的步骤。
战场不再有漆黑的渊气、洁白的英灵。
只留下遍地的尸体躺在暗红色的血河中。
以及唯一矗立在大地上，遍体鳞伤的征伐者。
这就是陆鸣沉睡之前最后承载的记忆。
虽然没有后续的画面，但大家已经明白了，这就是万鬼茔的前身，数万英灵前仆后继封印渊气的万魂冢。
组成黑泥灵魂的英灵恐怕只是当中的一小部分。
弱小的灵魂或许还在沉睡，也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生生世世和封印凝结在一起。
强大的灵魂则成为如今的万鬼茔鬼族，即使拥有了身躯，灵魂也因誓言不得离开封印半步。
鬼族从记忆中醒来，纷纷嗤笑。
“什么嘛，原来封印是这样形成的。”
之前还以为是别人将它们封印在此。
到头来是它们自己，不，准确来说是生前的自己选择了自我牺牲。
可为什么？
生前的它们宁愿永不入轮回也要封印渊气守护家园，即使这场战役并没有取得完美的胜利，不也是拦住了所有渊气么。
为什么要抹去这段惨重历史？
为什么要抹去它们的过去？
为什么要让生灵忘记它们的付出？
究竟是谁在憎恨它们，憎恨保卫家园的战士？
鬼族们的灵魂在此刻变得悲痛，脸上却浮现出不解的愤怒。
是过去的本心与现在的自我所呈现出的不同情感。
梦昔琂情绪被它们感染，两耳压低，闷声嘤嘤站到屠弥身侧，伸手拽她的袖子。
小声问：“阿娘，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屠弥垂眸与她对视，“为什么这么说？”
梦昔琂回答：“大家看起来好难过。”
屠弥抬眸环视鬼族，的确很难过。
但难过的是灵魂，并不是它们的本意，它们控制不住情绪。
屠弥牵着梦昔琂转身，面向惑芊。
惑芊舍去了过去，就算战场上有她，她也不会因此产生任何情感，现在都还在啃蛛腿犯痴。
她是唯一做到不被过去影响的鬼，摆脱过去阴影，以全新的身份行走世间的个体。
“生前所做的一切，与现在的我们无关。”屠弥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的波澜，“那些战士已经死了，从黑土里醒来的是鬼族，不是英灵。”
两段记忆都没有看清将军的面貌，但征伐者已经表明了其身份，正是她屠弥。
可她的灵魂对第二段记忆没有流露出任何情感，似乎又不完全是。
她的灵魂也是将军与另外的灵魂相融而成的个体么？
至于真正的将军，她貌似有些眉目了。
是浮川吧。
在她苏醒之时的在半身画像上见到的名字，又在初见海洋之神时听到了她。
恰巧浮川也被谁人遮蔽了存在。
条条线索都指向着她是浮川，浮川是将军。
可种种漏洞又表明，三者身份不完全对等。
与其深陷身份谜团自我怀疑，倒不如摒弃过去遵从现在的自我。
屠弥内心正是只有这一个想法：她是屠弥，万鬼茔的王，其余的身份都与她无关。
屠弥把梦昔琂抱在怀里，问：“我是谁？”
梦昔琂脑袋懵懵回道：“是屠弥阿娘。”
屠弥笑了笑。
看向四周的鬼族，问：“你们是谁？”
鬼族们第一次回答的是自己的名字，杂乱无章，闹哄哄的。
说完后，灵魂趋于稳定。
这才齐声正式回答：“是鬼族！”
“从黑土中苏醒，隶属万鬼茔的鬼族！”
之前的千万年，它们想方设法追寻过去。
现在来看，好像没那个必要了。
被遗忘的过去，干脆彻底忘掉吧。
或许可以试着像惑芊那样，舍去过去的一切，成为全新的自己，自由地活。
黑泥趴在地面上，聆听大地的声音。
一片安宁，什么都没听到。
但黑泥已经知道她的想法了。
“谢谢你。”
“这一次，我们会为自己而活的。”
咔嚓——
屠弥跟前的土壤忽然隆起，一簇带着流光金纹的墨绿色枝丫从中钻出，疯狂往梦昔琂的方向生长。
屠弥当即进入龙化状态，抱着梦昔琂后退的同时朝着枝丫打出一团魔气。
灵灵一突然苏醒，飞出梦昔琂识海挡在枝丫前，将那团魔气吸入体内。
在屠弥发出第二次攻击之前连忙解释：“是神树，不要打它。”
梦昔琂激动地探出身子，“神树？是制作灵灵一身躯的那棵树？”
灵灵一点头。
屠弥和鬼族们不懂什么是神树。
只觉从封印渊气的地底长出一棵古怪的树实在诡异。
神树枝丫长到一人高便停止生长，梦昔琂从屠弥怀里跳出来，靠近它。
一缕红色的精神力从其底部攀上来，爬到梦昔琂手上，化作一只半个巴掌大的狐狸。
梦昔琂嗅了嗅。
“姐姐！”
是姐姐的精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