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完全恢复实力的青知果真成了浮川的一大得力干将，不过和亢金龙比自然是差了许多，没能如南宫惑芊的愿把亢金龙踢下去。
没有涅盘之火重塑身躯，岁月终于在青知身上留下痕迹。
可羽灰还是刚来时那么大。
青知脸上带着初见时的温和笑容，从识海里摸出一对羽翅，递给羽灰。
“这是我……第一次涅盘时褪下的翅膀。”
那时候，他还是纯粹的青知，骨头还被大火蚀穿，一切都还算美好。
羽灰看着手上这对羽毛明显比青知现如今羽毛靓丽许多的翅膀，结结巴巴推脱：“少爷，我、我不能收！”
“少爷不如让苍术医师拿去换骨吧！”
“我这一身骨头已经长好，不用再换骨了。”青知说。
在血狼军里，只要是一份力，不管有多重，都值得被尊重、被认可。
这里不会有人嫌弃他全身换骨的瑕疵，他也不用再追求自我完美，并成功从成为神使仆从这一使命中解脱出来。
他想要成为浮川将军的左右手，随浮川讨伐肆虐世间的渊气。
虽然比不上神使，但总归也是一件拯救世间的善事，不是么？
“这对翅膀，你拿去用吧。”青知继续说，“以苍术前辈的医术，一定能将它完美地接在你身上，你就用它再次飞翔吧。”
“少爷……”羽灰望着青知，眼角噙泪，
那一瞬间，好像回到初见的时候。
青知俯身揉搓他那一头剪短了许多的灰色头发，“我早就不是什么青鸾族的神使仆从候选人了，我现在是血狼军的一员，你也是。”
“你还要像以前那样称呼我吗？”
“我……”羽灰低头犹豫了一会儿，随后把羽翅放到一旁，张开双臂扑进青知怀里，哽咽喊道：“哥……青知哥哥！”
想起前世所有记忆的冥火鸟张开双臂躺在地上大口喘气，期间流的眼泪在两侧脸颊的土壤上淌成小水洼。
冥火鸟站起身，模样狼狈地往初辰树跑去，就像生前追逐青知的步伐一样。
一边跑，一边喊：“哥！”
“哥！”
他怎么可以忘记青知，怎么能忘记青知？
尤其脑海里还在浮现青知的笑脸，“羽灰，我希望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用一直跟在我身后。”
身为羽灰时的他回答从未改变：“我想追逐哥的步伐，就像哥追逐浮川将军一样。”
这一追，就追到最后的战役，一起献祭灵魂封印渊气。
簌簌——
冥火鸟后背展开宽大的翅膀，振翅翱翔。
他现在有翅膀了，可以飞得很快。
但青知还没有看到，怎么可以现在就忘记青知？
冥火鸟很快来到初辰树，三两下找到自己的果子，伸手摘下来，丢在地上用脚踩、用冥火烧。
“不能忘记……”
“我不想忘记！”
屠弥抱着梦昔琂跟上来，冷声问：“他已经死了，你不是看到了吗？”
“所以，你现在也要跟着他去死？”
若是生前的羽灰，会毫不犹豫回答“是”。
但冥火鸟不是纯粹的羽灰，他作为鬼生存了几千年，在几千年的经历下性格和生前大有不同。
他知道自己弱小，所以惜命，面对屠弥的问题也犹豫了。
冥火鸟抬头看向梦昔琂手中缩成一团的咕咕鸾，当即上前一把抢过来，捧在手心，面目狰狞道：“他没有死，他不是在这么？他没有死！”
青知送的那对羽翅，他没有让苍术嫁接在身上，一直保存在储物戒中。
才有了如今，羽翅中最初的青知的血脉得以延续。
但终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青知。
咕咕鸾侧头瞥冥火鸟一眼，害怕的用翅膀遮住脑袋，身子抖得更凶了。
“不……不要烧我，我会好好犁田。”
一句话让冥火鸟瞬间泄气，松开手，无力又绝望地往后倒退。
梦昔琂从屠弥身上跳下来，接住咕咕鸾。
对情绪的超强感知让梦昔琂跟着一起难过。
但冥火鸟和青知的事情对她来说太过复杂，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嗖——
屠弥进入龙化状态，瞬身闪到冥火鸟跟前，抬起一爪握住冥火鸟的脖子，一直往后推，直到冥火鸟的背咚的一声抵在初辰树树干上，无法再往后退一步。
屠弥双眼凝出红芒，盯着冥火鸟，“青知已经死了，你怎么不跟着他一起死？”
“你犹豫了？呵，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或者我该问，现在的你还是羽灰吗？”
“我……”冥火鸟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在他潜意识里，作为前世的羽灰和今生的冥火鸟正在互相攻击。
一个执拗的想追随青知死去，一个只想苟命享受今生快活。
两个不同的人格在争夺身躯的掌控权，撕扯着他的理智。
他也有些分不清了，自己到底是羽灰还是冥火鸟？
或者该说，是二者的结合体？
可他应该遵循哪一个意志？
又或者两个意志要如何才能稳定合为一？
他好像明白青知借咕咕鸾的身体说的那句话的含义——“过去会让你很痛苦。”
果真，唯一记得过去，唯一活着的那个人是最痛苦的。
屠弥的手握紧了些，将冥火鸟的头再次往树干摁，慢慢摁出凹陷，不断涌出熔浆般的滚烫血液，顺着冥火鸟的身体往下淌。
刺啦——刺啦——
冥火鸟的皮肤被烫得冒出灰色浓烟。
得到了有用的信息，屠弥开始完成青知的恳求。
语气严肃道：“羽灰，你可以跟着青知一起死，我不会拦你。”
“但你不能带走冥火鸟，他是我的部下。”
冥火鸟右眼瞳孔骤缩，剧烈颤抖。
屠弥能感受到，那是属于羽灰的一面。
便接着说：“你要带着你的一切，离开冥火鸟，离开这副身躯。”
“不然就是违背了青知的夙愿，明白吗？”
“你难道要让青知因为你，死后都不得释然？”
前世羽灰追随青知死去。
青知知道，这不是羽灰的本意，只是因为他这么做，羽灰本能追随他一起这么做。
是他的存在剥夺了羽灰选择自由的权利，将羽灰一生都禁锢在身边。
冥火鸟右眼缓缓垂下，良久用青涩的声音回答：“我明白了。”
“我会离开的。”
原本冥火鸟还很犹豫，但看到和浮川差不多容貌的屠弥，说出浮川绝对不可能说出的话时，他和青知一样释然了。
冥火鸟向后伸手，从树干里抓出一团岩浆血液送入嘴里。
屠弥松手，后退两个身位。
岩浆血液滑入喉咙，灼热感自内向外传达到冥火鸟四肢。
他不得不捂着喉咙蹲下来，艰难地咳嗽。
涅盘之火，应该比这痛得多吧。
“咳咳——！”
冥火鸟用力咳嗽出一团灰扑扑的火焰，随后身子眼睛一闭身体一软倒了下去，变成一只体长一尺的深蓝色鸟儿瘫在地上，没了意识。
灰色火焰则附在他摘下的果子上，带着果子重新回到枝杈上，继续完成蜕变。
待果子成熟落地，冥火鸟蜕变成炽鬽。
羽灰也算是追随青知一同死去。
屠弥解除龙化状态。
余光瞥见梦昔琂提着一块方正的毯子，盖在冥火鸟身上。
“你做什么？”
梦昔琂撇嘴，“没什么，就是觉得火鸟哥哥命好苦。”
话音刚落，更命苦的来了。
毯子被冥火鸟羽毛上的点点冥火刺啦一声烧成一撮灰，被晚风扬了。
梦昔琂：……好吧，这下命苦的是我了。
屠弥算着查看记忆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此刻已是丑时，对于幼崽来说已经很晚了。
便问梦昔琂：“要和我上去睡觉吗？”
梦昔琂一听，当即兴奋地摇尾巴。
但转念一想，阿娘也看了记忆，估计要花时间消化浮川她们的信息，今晚还是不打扰阿娘了。
尾巴撇下去，摇摇头，“我回去和惑芊姐姐一起睡，不然她会不高兴的。”
“好吧。”屠弥应声。
待梦昔琂离去，地上的冥火鸟熟睡。
屠弥望着初辰树上密密麻麻的果子，又看了眼远处石柱上的龙骨。
羽灰的记忆里没有亢金龙的结局。
但前世身为浮川的她，作为鬼族醒来时身边有一条龙族，很难不让她把两条龙联系起来。
尤其是，她记得这条龙当时眼睁睁看着她吞噬自己的血肉，没有一点挣扎。
并且死后也任她驱使。
这就是亢金龙吧，浮川的契约兽。
亢金龙是星宿，定不会轻易死亡。
那亢金龙的灵魂呢？
在封印里？
还是……
在她屠弥的灵魂里？
屠弥无从得知答案。
琢磨许久，还是选择把嘎嘎龙砸进初辰树里，让它和鬼族一样蜕变一遭。
并说：“明日，你就和昔琂签订契约，成为她的契约兽。”
嘎嘎龙一听，尾巴尖的烬灀花都蔫了。
挥舞两只前爪哭喊：“主人，不养了吗？真的不养了吗？”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