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狂风裹挟着砂砾,将王庭狼旗撕扯出裂帛般的声响。乌苏娜赤足踩过铺满红柳枝的毡毯,金铃在脚踝处叮当作响,每一步都在腥膻的羊皮上烙下浅淡的月牙痕。篝火将她的雪狐裘映成血色,腰间九曲狼筋束带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胸前的孔雀石坠子随着步伐轻晃,在火光中折射出幽绿的光——像极了七年前邯郸城头,赵夫人坠落的翡翠耳珰穿透夜雾时,那道划过蒙恬眼底的冷芒。
\"公主且慢。\"乌孙王布满刀疤的手突然按住她欲掀面纱的指尖,青铜酒碗边缘的狼头浮雕硌得她掌心发红。老迈的王者鹰目扫过她缀满绿松石的腰链,喉结在浓密虬须下滚动:\"按我乌孙规矩,新娘需饮三碗马奶酒方能示人。\"他粗糙的拇指摩挲着少女手背,羊脂玉扳指刮过腕间淡金色的月牙胎记。
东南角传来三声驼铃轻响。蒙恬捏着青铜酒樽的指节泛白,冰凉的樽身早已被掌心焐热。他盯着乌苏娜仰颈时绷紧的脖颈曲线,琥珀色酒液顺着她修长的颈线滑入衣襟,在锁骨窝积成小小的水洼。当第二碗见底时,左贤王突然拍案大笑,镶着狼牙的金樽重重砸在案上:\"汉家女子这般豪饮,倒比我们草原的母狼还带劲!\"
乌苏娜踉跄着扶住金案,雪狐裘滑落半肩,露出内里墨家特制的鳞甲寒光。右谷蠡王吹响口哨的刹那,她突然扯开裘衣系带,缀满银铃的抹胸在火光中晃出一片碎银。乌孙王瞳孔骤缩的瞬间,三支淬毒袖箭已破空而出!
\"嗤——\"第一箭穿透乌孙王咽喉时,他还在盯着美人锁骨处随呼吸起伏的月牙。蓟城特制的蛇毒让伤口瞬间泛紫,第二箭钉入他欲拔刀的手腕,弯刀\"当啷\"坠地。乌苏娜旋身避开喷溅的血泉,金丝履尖勾起案上烤全羊,整只羊砸翻欲扑来的侍卫。羊骨断裂声与惨叫声混作一团,滚烫的羊油泼在左贤王脸上,烫得他捂脸哀嚎。
\"狼崽子们!\"蒙恬踹翻酒案跃起,青铜樽掷向帐顶狼头灯。黑暗降临的刹那,三十把连弩的机括声如蝗群振翅。第一轮箭雨穿透牛皮帐时,他正用弯刀割开试图抱住乌苏娜腿的巫祝——那老家伙至死还攥着半块祈福骨牌,断裂处露出\"昭二十三\"的刻痕,与七年前骊山祭坛出土的龟甲裂纹如出一辙。
乌苏娜足尖点地跃上金座,缠金丝的裙裾在空中绽开血色曼陀罗。她五指成爪扣住乌孙王金冠,猛力一扯竟带起块血淋淋的头皮。\"接着!\"镶着昆仑玉的冠身划出弧线,蒙恬反手接住的瞬间,金冠内侧\"燕丹赠弟\"的铭文在血泊中泛着冷光——纹路与他怀中燕丹印玺的缺口严丝合扣,就像十二年前那个雪夜,赵夫人绣帕上的并蒂莲终于拼合成完整图样。
\"我可不是什么公主。\"她嗤笑着甩开沾血的发丝,反手抽出藏在发髻里的牛毛细针。三个扑来的侍卫突然僵住,眼白迅速被黑血浸透。右谷蠡王怒吼着劈来弯刀,却被她旋身躲过,针尖顺势划过对方手背:\"三年前邯郸城头的毒,可还认得?\"话音未落,那壮汉已抽搐着倒地,指甲抓挠出的血痕在毡毯上拼出半个燕篆\"丹\"字。
帐外突然传来牦牛群的闷吼,地面震颤如雷。蒙恬劈开帐帘,见百步外项籍残部正驱赶着角绑尖刀的疯牛冲来,牛眼赤红似浸过血池。他吹响鹰骨哨,潜伏的秦军立刻分成两列:前排半跪架起包铁盾,盾面云纹与九鼎星图某处暗合;后排弩手对准牛眼齐射,箭矢尾羽染着云梦泽荧光藻粉,在夜色中划出幽蓝轨迹,恍若星河倾泻。
\"楚地的丧家犬也来凑热闹?\"乌苏娜突然扯下腰间玉带抛向半空。磁石镶嵌的玉片在月光下组成诡异图案,疯牛群竟齐齐转向。被践踏的楚军惨叫声中,她舔去指尖血迹,腕间九色石手链叮咚作响——与玉门关外阿依娜所戴的如出一辙,每颗石头都暗合《洛书》补篇记载的星位。
蒙恬的弯刀架上最后一个侍卫脖颈时,乌苏娜正在王座后摸索。染血的指甲抠进雪豹皮缝隙,她突然掀开整张兽皮,露出下方暗格里的青铜匣。当蒙恬看到匣中半卷竹简上蜿蜒如蛇的字迹,瞳孔骤然紧缩——连\"清漪\"落款处的墨点晕染形状,都与当年素绢上的分毫不差。那是赵夫人被缢死在梧桐树下前,用唇血写就的绝命书。
\"将军!\"亲卫捧着鎏金盒子冲进来,二十颗东珠中央的双鱼玉佩泛着冷光。蒙恬用刀尖挑起玉佩,鱼眼处的阴刻符号让他浑身一震——七年前咸阳宫变那夜,成蟜佩剑的吞口处也有同样符号。帐外马匹惊嘶的刹那,乌苏娜已带着竹简消失无踪,只余半片嫁衣布条在风中飘荡,边缘焦痕拼出半幅九鼎星图。
狂风卷着带血的狼旗掠过王庭,乌苏娜策马奔向月色下的沙丘。染血的嫁衣碎片如蝶纷飞,露出内里墨家特制的鳞甲。她抚摸着肩头淡金色的月牙胎记——这是用西域密药刺出的伪装,真正的胎记早在十二岁那年,随着阿娘被燕丹背叛时一同焚毁在蓟城大火中。
竹简在掌心缓缓展开,最后三行赫然写着:\"戌时星现昆仑眼,九鼎归位天下安。清漪绝笔。\"远处祁连山北麓亮起的九点幽光,正与《洛书》补篇记载的\"昆仑眼\"星图完全重合。她将金冠狠狠掷向深渊,昆仑玉撞击岩壁的脆响惊起夜枭:\"燕丹,且看你偷来的江山,能镇得住几日山河!\"
沙暴骤起,吞没了女子策马远去的背影。蒙恬摩挲着金冠内侧的铭文,突然发现某个凹槽中嵌着半粒磁石——与白璃昨日在盐井拓印的九鼎纹路,恰好能拼成完整的双鱼太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