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善的指引下,众人很快在醉仙楼地窖深处找到了那枚“盛元通宝”的铸模。铜模表面刻满细密的符文,中央凹陷处还残留着一缕未干的金液,仿佛刚刚铸造过什么。
“就是它。”李善的声音从罗元璟口中传出,带着几分凝重,“这铸模不仅是幻境的锚点,更是‘活金’的源头之一。”
孙先刚要伸手触碰,小鼍龙却突然从他肩上窜出,一口咬住铸模边缘。令人惊异的是,铜模竟如蜡般融化,被它尽数吞入腹中!
“这……”罗元璟瞪大眼睛,“它怎么什么都吃?!”
李善的声音却带着几分了然:“这小鼍龙似乎本就是‘活金’克星,吞下铸模,反而能切断幻境与外界的联系。”
果然,随着铸模消失,整座醉仙楼开始剧烈震颤。墙壁如潮水般褪色剥落,露出真实的腐朽梁柱。窗外的街道景象扭曲破碎,最终化作一片虚无的黑暗。
“闭眼!”李善低喝。
众人只觉脚下一空,再睁眼时,已站在醉仙楼外的真实街道上。晨光微熹,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如果不是罗元璟突然踉跄了一下,左腿绊右腿差点摔倒的话。
“李善!”罗元璟咬牙切齿,“你能不能别乱动我的腿?!”
“我没动!”李善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和鄙夷,“是你自己的心动了!”
王永年终于憋不住笑出声,被罗元璟狠狠瞪了一眼。
然而轻松的氛围并未持续多久。严大人在沉睡中突然闷哼一声——留在他体内的“李恶“突然开始躁动,在他皮肤下勾勒出细密的金色纹路。
“严大人还没醒。”小九姑娘忧心忡忡地望向严大人,“他的结界能撑多久?”
\"带着严大人上京?\"王永年挠头,\"他这状态怕是经不起颠簸......\"
\"必须走。\"李善的声音从罗元璟口中传出,此刻他的表情已协调许多,\"我能感应到,恶念正在试图冲破压制。若留在偃津,不出三日......\"
罗元璟突然捂住右眼,自己的声音挣扎着冒出:\"喂!别随便用我的嘴说这么可怕的话!\"
小九姑娘突然指向严大人:\"等等,你们看——\"
原来是晨光从破损的屋顶缝隙射入,让一角反光从严正卿胸口处露了出来。孙先小心从严大人怀中拿出,竟取出一块鎏金令牌,正面刻着\"钦差巡察\",背面却是户部特有的星轨纹样。
\"景泰七年,辛光武所颁。\"向宁轻声解释,\"他早知会有今日,特意留了这重身份。\"
孙先握紧令牌,目光扫过众人:\"即刻启程。持此令可走官驿通道,十五日便能抵京。\"
晨光初现,众人刚踏出醉仙楼废墟,便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动。
“站住!”
武铮一身戎装,手持长刀,身后跟着数十名披甲兵卒,将众人团团围住。他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被抬在担架上的严正卿,冷声道:“严大人为何昏迷不醒?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王永年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孙先却抬手拦住他,上前一步道:“武校尉,严大人中了幻术,我们正要带他去京城求医。”
武铮冷笑:“求医?严大人跟着你们进了醉仙楼,再出来时就成了这副模样,你们却说是幻术?”他刀尖一指,“把人放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气氛骤然紧绷。
罗元璟(李善)微微皱眉,低声道:“武校尉,严大人的情况特殊,若不尽快——”
“闭嘴!”武铮怒喝,“罗元璟,你一个纨绔子弟,有什么资格替严大人做主?”
罗元璟的表情微微一滞,随即,李善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带着几分无奈:“武校尉,你若不信,可以亲自查看严大人的状况。他体内有‘活金’侵蚀的痕迹,若再耽搁,恐怕……”
武铮眼神微变,但仍未放松警惕:“活金?你们在胡说什么?”
小九姑娘突然上前,银针在严正卿手腕上一刺,一滴泛着金光的血珠渗出。她将血珠滴在一块铜镜上,镜面瞬间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
“这是‘活金’侵蚀的迹象。”她沉声道,“武校尉,你曾在边关见过类似的东西,对吗?”
武铮面色一变,显然认出了这种异象。他握刀的手微微松动,但仍未完全放下戒备:“即便如此,严大人也不能随便交给你们带走!”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
“武铮。”
一道虚弱却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猛然回头,只见严正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虽然面色苍白,但目光依旧锐利。他缓缓抬起手,从怀中取出一枚铜印,正是偃津知县的官印。
“让他们走。”他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这是……本官的命令。”
武铮怔住,随即单膝跪地:“大人!您……”
严正卿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言,随后目光转向孙先,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闭了闭眼,再度陷入昏迷。
武铮的指节捏得发白,刀柄上的皮革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晨光在他铠甲上折射出冷冽的锋芒,照出他眉宇间深深的沟壑。
\"放行可以。\"他突然收刀入鞘,金属碰撞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但我要随行护卫严大人。\"
王永年闻言立刻皱眉:\"武校尉,你可是戍城将领,擅离职守——\"
\"偃津县守备营有副将三人。\"武铮打断道,从怀中取出一枚虎符,\"昨夜我已将防务暂交周副将。\"他目光扫过担架上昏迷的严正卿,\"比起这个,你们更需要熟悉官驿关防的人。\"
李善控制的罗元璟突然轻笑:\"武校尉是担心我们中途对严大人不利?\"
\"我是担心你们根本走不出三百里!\"武铮突然压低声音,\"自三日前,北直隶各要道增设了工部稽查司的关卡,专查'活金'异动。\"他指了指严正卿心口隐约的金纹,\"带着这个,你们连涿州都过不去。\"
孙先与雷宇交换了个眼神。确实,他们需要熟悉官场规则的人。
\"但偃津县怎么办?\"小九姑娘突然开口,银针指向东南方向,\"这里不仅是入京要冲,更是漕运枢纽。若无人坐镇...\"
武铮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扔给亲兵:\"去县衙请陈主簿暂代政务,就说——\"他顿了顿,\"就说严大人旧伤复发,我护送他就医。\"
钥匙在空中划出弧线时,众人才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缺了半截——那是边关金戈留下的伤痕。亲兵接过钥匙欲言又止,最终抱拳离去。
\"现在可以出发了?\"武铮大步走向马车,突然伸手按住车辕。木质车辕在他掌心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中竟渗出细密的金粉。
众人瞳孔骤缩。这不是普通马车——车架木材里掺了星髓砂!
\"看来你们还没发现。\"武铮冷笑,\"从醉仙楼出来的不止我们,还有'它'的根须。\"他猛地掀开车厢底板,众人倒吸冷气——密密麻麻的金丝正如血管般在夹层中蠕动!
雷宇的铜钱瞬间飞出,在空中组成火卦。但武铮动作更快,缺指的手直接插入金丝丛中,鲜血滴落的刹那,所有金丝如遭雷击般蜷缩枯萎。
\"边关学的土法子。\"他甩了甩血手,\"黑狗血混朱砂,渗在骨头里十年不散。\"突然转头盯住罗元璟,\"现在,该说说你们到底在醉仙楼招惹了什么?\"
李善的声音带着几分讶异:\"你早知道楼里有问题?\"
\"我守了三年偃津。\"武铮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泛着金光的旧伤,\"严大人来此上任第一天,我们就发现醉仙楼地脉有异。只是没想到...\"他看向昏迷的严正卿,声音突然哽住。
众人尚未来得及劝慰武铮,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从长街尽头传来。
\"严大人——!\"
一匹枣红骏马疾驰而至,马背上的青年锦衣华服,眉宇间却带着几分与富贵气相悖的锐利。他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腰间悬着的鎏金错银刀鞘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薛嗣昭。
武铮几乎是本能地横跨一步,挡在严正卿的担架前。罗元璟(李善)则微微眯起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折扇骨——那扇骨里藏着三根浸过黑狗血的银针。
\"薛公子,\"孙先语气平静,却暗含警告,\"严大人身体不适,若有事,不妨改日再议。\"
薛嗣昭却出人意料地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诸位误会了。\"他抬头时,眼中竟带着几分恳切,\"醉仙楼之事,严大人罚我,实则是救我一命。\"
众人一怔。
\"那晚我砸的鎏金财神像,内藏'活金'。\"薛嗣昭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碎片,上面黏连着蛛网般的金丝,\"若不是严大人当机立断将我吊在城楼曝晒三日,让阳光蒸出体内金毒……\"他解开衣领,露出脖颈处尚未痊愈的灼痕,\"我早成了一具金傀。\"
武铮突然上前,一把扣住薛嗣昭的手腕。缺指的右手按在对方脉门上,片刻后瞳孔微缩:\"你经脉里还有残毒。\"
\"所以我要跟你们上京。\"薛嗣昭抽回手,语气坚决,\"我本就是河东节度使府送入京的质子,此行正好顺路。\"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更何况……我父亲在工部稽查司有相熟的大人。\"
一阵沉默。风卷着醉仙楼的灰烬从众人脚边掠过。
小九姑娘的银针突然从薛嗣昭袖口挑出一物——半枚青铜虎符,与罗元璟怀中那半枚纹路完全吻合。
\"这也是顺路?\"她冷声质问。
薛嗣昭竟笑了:\"不,这是保命符。\"他看向昏迷的严正卿,\"严大人既知'盛元通宝'之秘,就该明白——当年关西都护府运回长安的,可不只一尊金佛。\"
\"不止一尊?!\"
王永年的惊呼声在晨雾中炸开,惊飞了路边枯树上栖息的寒鸦。他手中的长刀\"铮\"地出鞘半寸,刀身映出薛嗣昭骤然凝重的面容。
罗元璟的身体突然剧烈一晃,李善的声音与他的本音同时脱口而出:\"你说清楚——\"话音未落,他怀中的半块虎符突然发烫,青铜表面浮出密密麻麻的金色梵文。
孙先一把按住心口疤痕,那里传来刀绞般的剧痛。幻境中见过的金佛虚影在脑海中闪现——三头六臂的巨像,胸口嵌着的七颗心脏...
\"紫南宫...\"向宁突然揪住自己衣领,呛出一口金粉,\"咳咳...各地道观供奉的鎏金佛像?\"
小九姑娘的银针\"叮\"地扎进马车厢壁,挑出一缕游动的金丝:\"所以蓝一炁借修缮道观之名,是在用这些伪神像当容器?\"
薛嗣昭的鎏金刀鞘突然自行震颤,他不得不按住鞘口:\"三年前工部密档记载,全国紫南宫同时更换'开光圣物'。\"他喉结滚动,\"而我父亲发现...那些所谓圣物,全是前朝从西域运回的'金身佛'碎片!\"
武铮的缺指猛地插入地面,带血的指尖在尘土中划出北斗七星:\"难怪严大人去年突然巡查漕运,原来是在追查...\"
\"水路运输。\"雷宇的铜钱在空中排成河图洛书,\"利用漕船将碎片分送各地,借香火愿力温养。\"
\"没时间细究了。\"孙先一把掀开车帘,严正卿胸口的金纹正在缓慢扩散,\"必须赶在封印崩溃前到丰京。\"
武铮的独眼眯成一条缝:\"走陆路。\"他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一道狰狞的旧伤——那伤口边缘泛着金光,竟与严正卿的症状一模一样,\"三年前我押送军饷走过这条官道,沿途驿站都有边军旧部。\"
薛嗣昭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卷舆图,羊皮纸上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记号:\"工部在涿州、良乡设了两道稽查关卡,专查'活金'。\"他指尖点在一处山隘,\"但走黑虎峪能绕过——\"
\"不行。\"李善控制的罗元璟突然打断,\"严大人受不住山路颠簸。\"他掀开严正卿的衣袖,众人倒吸冷气——那些金纹已经蔓延到手肘,皮肤下隐约可见细小的金属颗粒在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