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从辕座上下来,为年庚二人打起车帘,官员和衙役眼下看见新来的官员,便如同看到了救苦救难的菩萨,一窝蜂的涌上前见礼。
“大人!”
魏风和魏宗分别从马背上下来,牵好缰绳让孩子在马背上坐稳。
通判几人看见马背上的两个小孩哥儿,瞬间心下了然,想来是知府大人家的公子,对孩子的态度亦十分客气。
年庚仔默默打量眼前众人,拱手道:“有劳各位大人在此相迎。”
“知府大人客气,咱能等到您来,是甘州老百姓的荣幸。”说话的是通判彭大人。
几位官员看见年庚身旁的孟伯弦,极有眼力见,“想来,这位便是同知大人。”
孟伯弦乐呵呵的拱手道,“幸会,幸会!”
此番,孟伯弦不惜放弃来年春闱追随前往地方,年庚自然不会辜负兄弟的仗义,本身历朝历代中了秋闱的举子,花些银钱门道也是能向吏部申请排号小吏等职务。
孟伯弦旧年时已是考过了春闱,奈何遇到皇上不按常理出牌,硬生生刷下一半的贡生学子,离京前他特意进宫向太子请示,为孟伯弦讨了个不入流的挂职同知。
同知本就是正五品官职,所谓的不入流便是指孟伯弦虽挂名同知,却暂时未得载入吏部史册,朝廷安排的俸?他依旧可以照拿,倘若在地方当真做出政绩,朝廷也不是不能考虑将他收编转正。
这对于孟伯弦来说已是知足,用他的大白话来讲,来年的春闱和殿试他也未必就能高中,现在陪兄弟到地方历练还白捡了个头衔,这种好事指定已经是老家的祖坟冒了青烟。
许是受孟伯弦的好心态影响,年庚脸上总算露出一抹笑意,示意通判道:“让人把赈济粮运到衙门清点入库。”
“是,是是!”彭大人连连点头。
身旁的几位官员早已经摩拳擦掌,脸上的笑殷切又讨好,等的就是贺年庚这句话,连忙请朝廷派来押运粮食的官差随他们前往衙门。
其中推官卢大人看了看马背上的孩子,连忙又道:“大人,下官们早前便已着人规整出衙门的后院,要不,先带小公子回衙门歇息。”
年庚近前抬手揉了揉丞卿的后脑勺,“累了吧。”
丞卿眨眼笑道,“爹爹,孩儿不累,我还能随爹您干活。”
年庚没好气的笑了笑,回头看了眼身后众人,胡管事连忙近前,“主君,让小的和小的婆娘先领三公子回院里歇息。”
胡管事家的已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当她知道府里的三公子和叶管家的大小子偷偷跟着主君上船,连忙让当家男人从舱房找出布匹,这一路来她没闲着为俩孩子做出几身换洗的衣衫。
夫妻俩随主君前往地方,膝下的孩子留在京城府里随主子享福,他们自然得在地方上照顾好小公子。
“好。”年庚点头,接着道,“让墨白留下,魏风和魏宗你俩先领人回院里。”
“是,主君。”
事情安排妥当,年庚带着孟伯弦和墨白随官员前往衙门仓房,几人没再上马车,而是选择步行。
一路上望着眼前被战火吞噬过的成片废墟,哪一点像是座地级州府,远远看见唯一光鲜亮丽的衙门建筑,倒是在这片废城之中显得尤为突兀。
“贺大人有所不知,起初朝廷将我等安排到此处,也是想过尽力将甘州重新建起来,奈何这里的老百姓实在是,——。”
彭大人说到最后,又只能无奈摇头。
年庚和孟伯弦听闻此,不禁相视黯然一笑。
来之前他们便核实了当地情况,毕竟初归中原王朝,老百姓心底有排异心理属实再正常不过,若地方官员驭下有手段,也不至于被老百姓欺负狠了。
他们还听说,前知府大人急火攻心还把自己气出病来,无奈向朝廷捎书请辞,情愿被朝廷治罪下狱也不愿再当这个地方的父母官。
瞅瞅,看把人家一把年纪的孩子给气的!
孟伯弦和年庚有着同样的心态,越是富有挑战性的事,越能提起他们的兴致,不怕公务棘手就怕有一群带不动的队友。
这不,衙门仓房门前的几位大人,一脸菜色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卸完赈灾粮的朝廷官差,近前来禀:“大人,所有粮食已全数入仓。”
背身站在门外的年庚,淡声道:“这一路辛苦你们了。”
“卑职不敢。”
“你们留下休整几日,再启程返京。”
“是,大人。”
见状,典史李大人力争表现地近前拱手,道,“大人,让下官领着诸位差爷前往安排好的厢房歇息。”
“好。”
待人离去后,彭大人和卢大人再次面面相觑,一副想问不敢问的样子。
年庚不是没注意到两位大人的难色,他转身交低声交待墨白,“让我们的人,把夫人安排的粮食送到后院仓房,另拿出三成送到衙门前院的大厨房。”
“是,主君。”
两位大人闻言,瞬间眼睛一亮,再傻也听出里边的门道。
锁进后院仓房的粮食必然是知府大人自个带来吃的粮食,寻常他们官员和衙役都在衙门大厨房解决温饱,贺大人还是心疼他们这些同僚,舍得分出三成给他们填肚子。
天知道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朝廷收复整个肃州将他们调往此地,除了头一批运来的赈灾粮,再也没有管过他们的死活。
为了活命,他们还从邻近的关中府衙借了不少粮食,现在关中守城兵看见他们就恨不得立马关上城门,躲他们跟躲瘟神似的。
无奈之下,又只能轮番到山上跟老百姓抢树根,好几回衙役都打不过这里的老百姓,那股子憋屈劲简直太欺负人了!
前阵子听说当地的老百姓找到一种能吃的土,现在他们肚子里装的全是土,先不提那味道好不好了,主要是能填饱肚子就成。
刚才他们看见贺大人此次带来的朝廷赈济粮,居然全是麸糠,差点以为连他们当官的也得跟着吃上这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