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八岁的小玉铮
若琬郡主的事牵扯到外族，事情就闹大了。
只这一夜，暗地里就出动了不少人。
武昌王手下的暗卫，更是悉数尽出，直到快凌晨时，在靠近胶州的一个小港口，将准备出海的若琬抓了回来。
一起被抓回来的，还有陆家。
至于陆弗宙竟是被陆家人劫狱，随后打晕带走的。
这案子就不止是大理寺的事了，最后全部移交给了锦衣卫，由陛下亲自监督审案，三司在旁协助，务必要尽快将若琬背后的一条线挖出来。
这样一来，沈玉铮反倒轻松了下来。
只是温云致一直没醒。
云大夫整日守在浅云居，一步不敢离。每日太医院的几个院判都聚在温云致屋外，商量对策。但他们用尽了办法，也无法让人醒来。
太后和太上皇几次过来探望，圣上更是隔一日便来，但醒不来的人，依旧醒不来。
燕乐帝更是在知晓，从温云致昏迷到现在，沈玉铮连进来看一眼都不曾时，忍不住指着昏迷的温云致大骂：“你说说你，之前就不让朕将你以后受伤的事怪到沈玉铮头上，你是不是早料到了这一天？”
“还不如当初什么都不懂，做你清贵无双的公子哥。都以为这世上爱情，能如父皇和母后一般？父皇和母后两人互相喜欢，而你呢？单方面喜欢有什么用，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丢了命，人家也不稀罕你一回。”
燕乐帝站在温云致的床边发火，云然一进来就听他叽里咕噜骂了一大堆，忍不住笑了出来。
燕乐帝听到声音，清咳一声，整了整表情，回过头：“云姑姑。”
“陛下骂够了吗？”
燕乐帝听到这句话，火气又上来了：“朕当然还没骂够，要不是他还昏睡着，朕都想将他抓起来揍他一顿。”
云然笑道：“陛下怎么还是跟小孩子一样。”
燕乐帝叹了口气，脸上怒意消失了。“云姑姑，云致能醒来吗？”
云然也跟着叹了口气，看向床榻上的人。
温云致自己是有意识的，但他的意识飘在一片白茫茫的地方。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四周入眼全是白色，没有方向，没有声音，连他自己似乎都是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去往何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门。
一道破败的，有些旧的门。
但这门的样式他没见过，他好奇地上前一推。
门开了，眼前的场景瞬间清晰起来。
他像踏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周围是陌生的两层小楼，小楼看上去很破，墙面斑驳，墙角生着苔藓。
他正疑惑着呢，就看到迎面有四五个小孩子，大约七八岁上下，有男孩有女孩。他们一行人从二层小楼里走出来，气冲冲地穿过他的身影往后面走去。
温云致只觉得这孩子们穿的太奇怪了，他从没见过大燕有这般样式的衣裳。
但还没等他想清楚，他便下意识跟了上去。
这几个小孩，走到二楼小楼对面一个更矮的屋子。他们将门踹开，几个人一齐冲了进去。
温云致见他们的样子，就像是要去闹事的。
他跟在后面看着是怎么回事，就见那几个人冲进屋里，将一个瘦巴巴的小女孩拽住了，硬生生从屋里拖了出来。
温云致皱了皱眉，孩童之间的恶意有时候比成年人更可怕。
几个孩子当中，为首的是个单眼皮的小男生。那小男生抓着小女孩的头发，恶狠狠地问：“我们床上的水是不是你泼的？”
被他抓在手里的小女孩，瘦、苍白、眼睛却晶亮，咧开嘴一笑。
温云致心口怦怦直跳，他觉得这小女孩长的有点熟悉，不仅熟悉，还有种心悸的感觉。
“是我泼的，现在才发现啊。”小女孩子咧嘴冲他们笑。
那小男孩怒不可遏，抬手就要打她，没想到被那小女孩先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啊！”男孩子惨叫一声，拼命甩着她的脑袋。“疼，疼疼。松开，松开，沈玉铮你给我松开！”
温云致心口骤然一停，随即又猛地狂跳起来。
他死死盯着那个小女孩，不可置信，又觉得那般笑着的眼神只能是玉铮。
他上前一步，想触碰，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小小的身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她拉开！”小男孩痛的大叫，旁边几个小孩连忙上去，对着沈玉铮又拽又打，但沈玉铮死死咬着不松口。
见那些拳脚落在小小的身体上，温云致目眦欲裂，扑上去就要阻拦。
可他根本碰不到人，一次又一次穿过小小的身体，而那些拳头还在继续落下。
温云致痛苦又焦灼，拼命地喊着“住手”，但无一人听到。
直到那小男孩痛的受不了了，才让那些人停了下来。
“别咬了，好疼啊，沈玉铮我求你别咬了……”
哭声和闹声，引来了几个大人，立马将他们分开了。
温云致看着心中的怒气快要烧到了头顶，刚才这些人干什么去了。阿铮那么小，却被打成这样，这些大人怎么不早点来。
他也怪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院长将他们训斥了一顿，见那小孩子的手臂被咬出来一个大血洞，皮上一块肉都被沈玉铮咬了下来，当即将身玉铮关到了禁闭室。
温云致不知道什么事禁闭室，但他在几个大人身旁怒吼，让那些人给阿铮请大夫，没看到阿铮身上的伤吗？
但没人听的见，小小的阿铮自己站了起来，还拍了拍身上的灰，熟门熟路地往一个地方走去。
温云致只能匆匆跟上，见她脸上青肿，身上能看到的地上也是如此，温云致又心疼又愤怒。
很快沈玉铮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屋子，熟路在屋子中央的椅子上坐下来时，温云致只能焦灼地绕在她身旁。
“阿铮，阿铮你的伤疼不疼？那些人是在虐待你吗？他们怎么不给你请大夫？”
温云致一肚子怒火，却只能干巴巴地在一旁无声怒吼。
小玉铮不知道周围有什么，她又不怕黑，关禁闭室就关禁闭室，反正又不是没关过。
温云致不知道等了多久，他发现不管自己做什么，别人都察觉不到时，他只能无力地坐了下来，坐在沈玉铮对面。
他是死了，所以才保护不了阿铮是吗？
可这里又是哪里？他怎么会见到年幼时的阿铮？
但这些疑问，都没有小玉铮脸上的伤，让他心焦如焚。
过了许久，禁闭室的门开了，一个温柔的女子走了进来。
小玉铮看向去，乖乖喊道：“院长。”
院长叹了口气，打开一个药膏，给她抹药。小玉铮疼的龇牙咧嘴，院长忍不住训她：“明明怕疼的很，怎么还跟人打架？”
温云致想起来，阿铮一直都是怕疼的，可刚才她跟人打架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在乎那些落在身上的拳脚。
“又不是我想打的。”小玉铮撇了撇嘴。
院长板着脸：“那他们的被子上的水是不是你泼的？”
小玉铮不做声了，院长叹气：“我知道肯定是他们背地里欺负你，所以你才报复回来的。可你就不能来告诉我吗？让我给你做主？你一个人哪是他们这么多人的对手，被打成这样……”
小玉铮道：“院长不用替我担心，他们敢欺负我，我一定会还回去。一次不行，就两次，打到他们怕就好了。”
院长心想，恐怕那几人以后不敢了。
小男孩的手臂硬生生被咬下来一块肉，这让他以后见到玉铮，恐怕都得绕道走。
院长涂好药，道：“好了，回去休息吧。今日关你禁闭，是罚你做事太冲动。你这性子难道以后碰到更厉害的，非要撞个头破血流不成？就不能圆滑一点，让自己少受点罪？”
小玉铮道：“那不行，我要是求饶了，他们会欺负我更惨的。”
院长想说什么又没说了，让她回去了。
温云致急忙跟着，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他只想跟着阿铮。
小玉铮回到屋里，一个屋子里其他小孩子，纷纷避着她。
小玉铮才不在乎，爬上床，盖上被子便能睡觉。
温云致一晚都守在床边，就怕那个小男孩夜里会来报复。但就在像小玉铮说的，那小男孩以后看到小玉铮，恨不得立马跑远远的。
温云致不知道自己跟了多久，他每一日就这样跟在小玉铮身后。
看她独来独往，吃的又少，偶尔跟人打架，总是一身伤。
后来院里的小朋友都不敢招惹她了，小玉铮的日子才算平静下来。
再后来小玉铮出去读书了，院里不是每个人都能读书的，院里没多少钱只能供几人。但小玉铮聪明，一众人里成绩最好，便被送出去读书了。
温云致也因此跟着小玉铮，来到一个崭新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让他疑惑，这里没有战乱，没有贫苦，人人似乎都享有自由。
可为什么这样的世界却不能容下一个小孩子？
他看着小玉铮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从孤儿院到学校，又从学校到社会。
他看到阿铮一个人埋头苦读，一夜只睡两三个小时的场景；他看见阿铮一边读书，一边打工，舍不得吃，每顿只啃馒头的样子；他看见她被人抓着，按进水里，最后拉着那人同归于尽的样子。
他还看见她拿过很多奖，次次考试第一，不服输，不放弃的样子。
他还看见她被人追逐，被人称赞，站在领奖台上，闪闪发光，光彩夺目的样子。
他见过每一个孤独的夜里，她倔强独行的样子；他见过一个灵魂，如璞玉、如珠宝，隐而不露，最后璞玉外泄，又光芒万丈的样子。
曾经他不知道沈玉铮身上吸引他的是什么，如今他知道了。
从原先他跟在一个小小的瘦瘦的身体后，到后来他并肩站在她身旁，在到后来他站在身后仰望，最后奔跑着朝那个背影追去。
阿铮，阿铮……别丢下他……
倏地，他又进入那个白茫茫一片的世界，这里没有阿铮，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的心跳动的越发激烈，心里涌起一股火燎般的急切。
他不能待在这儿，他想见阿铮。
在他如游魂般跟在阿铮身边时，他只有一个念头。
在阿铮孤身一人时、在她随随便便吃点东西时、在她生病不愿去医院时、在她拼命加班，每一个要拿着防狼喷雾才敢回去的夜晚时……他都想陪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