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雨，早早停歇。
夏日里的热浪一波一波袭来，院子里不知何时，起了蝉鸣，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
姜常在扶着孕肚，看向白贵人，眼中蕴起了犹疑之色。
围猎回来，她们挑拨洛知微与李答应为腹中孩子争贵子之位，如今洛知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笔账，才算是清了。
叶皇后干笑了一声，“宫中嫔妃有喜，自然都是高兴的呀！”
姜常在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上首位的叶皇后。
叶皇后笑意雍容，“早晨时候，皇上身边的江公公来了碧凰宫，同本宫说，近来宫中喜事不断，定是得了祖宗保佑，寻个吉日，一起去奉圣殿祭祖。”
秦贵人面上稍有错愕，将手中茶盏搁下，犹豫许久，小声道：“皇后娘娘，嫔妾等皆为妃妾，也可以去祭祖吗？”
按照规矩，只有正妻才可以陪同夫君一起入祠堂与宗庙祭祖。
叶皇后敛衽笑道：“不妨事，皇上特意叮嘱了，如今三位嫔妃有孕，自然是要在奉圣殿向祖宗上炷香，求祖宗庇佑的。”
又叙话了一阵子，叶皇后称还有祭祖的事情要准备，便散了众人。
碧凰宫外，依据位份，要等洛知微与慧嫔先行离开，其他嫔妃才可以各自散去。
洛知微正欲上轿辇，忽而想起了什么，直起身子，“苏姐姐。”
苏常在一愣， 上前一步欠身道：“俪嫔娘娘。”
洛知微示意竹叶将轿帘放下，朝苏常在道：“苏姐姐，如今看来祭祖在即，本宫不曾参加过祭祖。
皇上身边的老人儿也只有苏姐姐与皇后娘娘了，不知苏姐姐可得空，能与本宫讲讲祭祖的事情？”
慧嫔闻言抬头看向苏常在，见苏常在问难，也附和了一句，“是啊，诸位姐妹都是新人，若说前朝之事多少是有听闻，只是皇家祭祖确实都不曾有过...可有什么规矩？”
苏常在略微思忖片刻，抿了抿嘴唇，“从前在府上，嫔妾也只是帮着懿纯皇后一同准备过，祭祖之事，我那时只是个侍妾，亦不曾有过。”
秦贵人也参与进来，忙道：“既然帮忙准备过，自然也是知道的，那多少也能提点咱们姐妹们一番呀，若是祭祖当日咱们闹了笑话，岂不是要遭皇上厌弃了。”
苏常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咱们...去衍月宫...，我也只能将知道的一些皮毛说给大家听了。”
众人这才欢欢喜喜地要往衍月宫去了。
衍月宫的院子里种着一棵梨花树，花香沁人，一阵微风吹过白色花瓣点点飞落，树下支起一张大桌子，摆了许多瓜果茶点。
有孕之人不能饮茶，慧嫔特意叫人将洛知微、姜常在与李答应的茶换成了温水。
苏常在剥开一枚蜜桔，慢悠悠道：“皇上与懿纯皇后成婚第二年，我才入了府上做侍妾，之后，又过了两年，宁氏入府做了庶福晋，两年后，先皇驾崩，皇上登基了。”
洛知微手中端着青花瓷水杯，神色淡淡，却将苏常在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在府上时，除了懿纯皇后入府成为福晋那次外，唯有一次，就是宁氏入府那次，皇上想在迎宁氏入府前先行祭祖，主要也是因为...”苏常在将一枚橘子瓣放在唇边，低声道：“皇上的生母，庄敬贵妃配享偏殿，可以一并祭拜。”
慧嫔颔首，喃喃道：“原来，庄敬贵妃的牌位在奉圣殿偏殿。”
洛知微心头默默思忖着，把玩着方才落在手臂上的梨花花瓣，为何顾桓祁要在迎宁氏入府之前，特意去祭拜生母呢。
苏常在将口中蜜橘咽下，“所以，在祭祖时大家可切莫说错了话。”
苏常在所指的说错话，便是嫡庶之事了。
“宁氏入府后一年，也就是咱们皇上登基的前一年，那时还是皇后的乾熹太后便薨了，牌位入了奉圣殿。
后来，先皇驾崩，皇上在登基时，也带着懿纯皇后在奉圣殿祭了一次祖。
我曾听懿纯皇后提起过，祭祖的流程便是要先迎神，然后由皇上亲手将祭品放入祭坛，而后向祖宗三次献上祭品，最后将祭品焚烧?，便算是礼成了。”
苏常在说着，眸光微转，“既然这次祭祖也会让咱们向祖宗们上香，应该会提前让教习嬷嬷或是御前的人先来教咱们一遍礼数吧。”
冯答应坐在不远处，连连点头，“但是也要多谢苏姐姐告诉咱们这些了，好歹心里也算有个大概，即便从前在家中，咱们这些女儿家也不曾参加过祭祖...”
李答应也柔声附和着，“是呢，如今能有个了解，也能安心不少呢。”
洛知微捧起手中温热的茶水喝了一口，缓缓开口，“倒真是多谢苏姐姐了。”
苏常在一愣，忙道：“俪嫔娘娘言重了。”
又闲聊了一会儿，喝完盏中茶水，差不多到了午膳的时辰，大家便要散了。
衍月宫门口，洛知微当着众人的面拉过李答应的手，温声道：“那日妹妹在思渺宫向皇上说的话，可是吓到本宫了。”
李答应一时羞愧，缓缓低下头，“可是嫔妾所言，字字真心，若是...”
“妹妹，”还不等李答应说下去，洛知微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如今还是好好养胎，以后的事，咱们以后再说。”
李答应抬眸，定定地看着洛知微如水的双眸，坚定地点了点头，“嫔妾多谢俪嫔姐姐教诲。”
说完，洛知微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姜常在，抿出一抹浅笑，上了轿辇，回转思渺宫。
众人目送着洛知微的轿辇离开，待其他人走远，姜常在凑近李答应，亲昵道：“俪嫔娘娘方才与姐姐说了什么，怎么姐姐眼圈都红了？”
李答应抬眸，杏眼含泪，“姜常在如今也有了身孕，还是要为腹中孩儿早做打算的好呀。”
听见李答应这么说，姜常在更是摸不着头脑，“姐姐此话何意啊？”
李答应拭去眼角的泪花，细长的眉头拧了拧，“怎么，姜常在不知道？”
“什么？”
“嫔妾与姜常在皆非主位，生下孩子是要给主位娘娘抚养的，俪嫔姐姐救过嫔妾，嫔妾自然希望腹中孩儿能放在俪嫔姐姐膝下...”
姜常在只觉得头顶一阵轰鸣声，再也听不进去李答应之后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