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妃？”沈清和一边在手上涂抹玫瑰花露，一边轻声问道。花露滋润指尖，溢满芳香。
“是，方才源公公便是这么说的，说是茕挞一战，俘了茕挞的一个名将，诚王爷以其妻女做交换，这才劝说他投靠大庆，为庆国尽忠。”
沈清和按揉着手指关节，欣赏着自己纤长的手指，轻轻挑眉，“茕挞名将？”
“是，关在京都城大牢最深一间，这期间都无人敢走漏消息半分呢。”
这消息的确丝毫不曾听闻过，洛知彰自北方归来这么些日子，也未曾让卢广安带过这消息进来；小源子日日在御前行走，也不曾听说过皇帝想要茕挞一将军为自己效力。
沈清和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鼻息间充斥着玫瑰清香。沉思半晌，才沉声道：“叫江梅进来，本宫有话问她。”
“是。”
“对了。”
小路子正转身要走，又被沈清和唤住，“娘娘还有何吩咐？”
“可给小源子银子了？”
“给了，”小路子道：“奴才按照娘娘的吩咐，源公公每次传话来，奴才都会给源公公塞些喝茶钱的。”
“那便好，”沈清和颔首，俏丽的脸上浮起一丝不屑，“本宫可不想欠他的人情。”
一个连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师傅都能杀的人，用用就算了，沈清和可不敢相信他。
说完，沈清和扬手，示意小路子去传木颜晴来。
*
“蓝汝扬被你们活捉了？！”木颜晴不可置信地看着榻上的沈清和，微张着嘴巴满脸惊讶，眸中交织着悲痛与绝望。
如此一来，茕挞复国的希望，又少了一分。木颜晴惋惜道：“蓝汝扬用兵如神，在茕挞深得人心，他会被你们活捉来，无非两个原因，一是茕挞兵力实在比不上大庆，二来我估计是木颜霁那个废物刚愎自用，害人害己。”
木颜晴推断着，眼皮一翻，“不然的话，凭蓝汝扬的能力，保全自身绝不是难事。”
沈清和打量着眼前的木颜晴，冷声道：“怎么从前从不曾听你提起过你们茕挞还有这么一个名将？”
木颜晴回过神来，面上稍有局促，微微耸肩，“无缘无故的，我提起蓝汝扬做什么。我在这重湘宫里，还不是娘娘问什么，奴婢说什么吗？”
说完，抬头对上沈清和冰冷的眸色，木颜晴自知自己的小心思隐瞒不过，眯眼笑了两声，“是啊，奴婢从前的确是想着，若蓝将军无碍，保全自身，来日我与他里应外合，或许还能一争。如今连蓝将军都被俘了...”
沈清和已经摸清了木颜晴说话的习惯，平时无人时，与沈清和总是你你我我的称呼，到了心虚或者有事相求时，才会用敬语称沈清和一句娘娘。
“他已经投靠了大庆，如今已经是庆国的定远将军了。”
“啊？”木颜晴的眉头拧出一个川字，一张脸上写满了震惊。
沈清和从木颜晴的表情中读出了木颜晴的意思，按照她方才所言，蓝汝扬在茕挞深得民心百姓爱戴，定是个忠君报国之人，如何会在战败半年后便转投敌国。于是出声解释道：“诚王寻到了他的妻女，以此作为交换，蓝汝扬才愿意的。”
“不可能，”木颜晴斩钉截铁道：“人人都以为蓝汝扬老来得女，所以将这个女儿捧在手心如珠如宝。可茕挞老臣与我说过，十几年前，茕挞曾有一战，敌军抓了蓝汝扬唯一的儿子逼他退兵，蓝汝扬连眼睛都没眨过，最后是踏着自己儿子的尸体，赢下了那一战。如今他又怎么会为了自己的妻女，就舍了自己满门的忠义，晚节不保，为人唾弃。”
沈清和眸色微变，静静听着。思忖许久，才绽出一丝玩味的笑意，“若诚王给他的条件，不止是他的妻女安危这么简单呢？”
木颜晴似乎也嗅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你的...娘娘的意思是，诚王或许已经与蓝汝扬合作了？”
“就如同当初与你一样。”沈清和清丽的睫毛轻轻颤抖，眸光闪动，“皇上已经下旨，封蓝汝扬的女儿蓝姝慎为安妃，想来这两日便会入宫来了。”
“蓝姝慎？”木颜晴皱着眉头立在沈清和的对面，用食指挠着自己的鬓边，“我怎么记得是叫淑真啊？”
沈清和眉心一凛，转瞬又归于平静，“女子闺名甚少与外人提及，你记错也不奇怪。再说给自家女儿改名，也是常有的事。”
“不不不，这就是改了名字的。”木颜晴笃定道：“蓝汝扬的儿子死后六年，蓝汝扬才与他的夫人有了这么一个女儿，原本叫淑珍，是珍珠的珍。但是蓝姝珍体弱，是算命的给改成了真心的真，这才长到了这会儿。”
木颜晴说着，轻啧了一声，喃喃道：“难道是我记错了，后改的名字是叫姝慎？”
沈清和随手拿起身边团扇，轻摇两下，清风吹起鬓边发丝，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脸，“怎么，你不曾见过她吗？”
“不曾，”木颜晴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从前体弱多病，很少露面。后来改了名字，身子骨倒是好些了，只是闺阁女儿嘛，也没有抛头露面的不是？再加上后来我也不常在茕挞了...”
沈清和的指腹捏着扇柄，渐渐陷入了沉思。
顾桓祎的手段沈清和是了解的，他明知道沈清和身边有木颜晴，木颜晴又是茕挞公主，不可能不知道蓝汝扬的女儿。
可顾桓祎还是连蓝姝慎的名字都说错...
沈清和捏着扇柄的手逐渐用力，“诚王知道本宫若是得知这个安妃是蓝汝扬之女后，定会来询问于你。所以，他是故意说错了安妃的名字，以此方法露出马脚，引本宫对蓝姝慎此人好奇。”
“引你好奇有什么用？莫不是他送蓝姝慎入宫有旁的目的？”木颜晴曾与顾桓祎合作过，自然明白顾桓祎的性子，他的每一步棋，都不会似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不对，”沈清和好似想通了什么，捻着扇柄的手这才稍稍松开，“他不是故意说错了安妃的名字。或者，是他给安妃改了个名字，又或者，蓝汝扬的女儿是蓝姝真，而入宫的，是蓝姝慎。”
木颜晴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眉头紧紧拧着，喃喃重复了两遍方才沈清和的话，仍是不明白其中含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蓝姝慎，就如同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洛知微。
“诚王这是在敲打本宫呢！”沈清和冷笑一声，轻摇手上团扇，指尖玫瑰香气盈盈缠绕，徐徐道：“万寿节上，本宫未按照诚王的安排，替他下毒，弑君篡位。他便要送进宫一个听话的棋子，助他成事。”
“若是这么说...”木颜晴看了一眼沈清和手边已经空了大半的茶杯，行至膳桌边，拎起茶壶为沈清和添了半杯温茶，“他的招数都已经被你看破了，你也知道了安妃是个假的，那安妃又要如何助他成事？”
沈清和看着木颜晴，沉声说道：“本宫知道又如何，这背后的线索，过不了明路啊！”
“线索？”木颜晴轻放下茶壶，眸光一闪，“我啊？”
“是啊，本宫即便看懂了诚王的招数，也不可能去告诉皇上入宫的安妃并不是蓝汝扬真正的女儿，而是一颗诚王安排的棋子。皇上若是问起本宫如何得知，难道本宫要说，因为本宫身边伺候的江梅本是茕挞公主吗？”
木颜晴这才咂巴出味儿来，心下五味杂陈，有震惊又有些敬佩。
挑了挑眉头，“他这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毕竟你在万寿节上，也是用我的身份威胁了他，让他吃了哑巴亏。”
沈清和向后靠了靠，倚在鹅羽软垫上，哼了一声：“怎么？你这是想看本宫的笑话？”
“怎么会呢？”木颜晴立直身子郑重道：“奴婢如今与宸贵妃娘娘是一条船上的人呢，自然是盼着娘娘好，且不能输给顾桓祎这小人！”
沈清和睨了木颜晴一眼，缓缓闭上眼睛，轻叹一声：“且看吧，这棋局之中，又不止本宫与诚王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