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冬季，并不会像北方那般寒冷。
瑞阳城。
舒柳珍站在瑞阳城头，看着有些破烂的城墙，心情复杂。随着冬季的到来，郭万明的进攻越来越猛，城墙上的石头和檑木所剩不多了，两架投石车也已经烂了。她也不知道，这瑞阳城还能坚持多久。刚收拾完的战场，还有浓浓的血腥味，她有点想吐。城墙下，被砸坏的云梯卡在石块中。
她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会选择造反，好好当自己的老板，难道不香吗？难道就是看不惯那官吏贪污，欺压百姓？
她又看见了法正，看见了万嵩章，他们正在指挥着士兵，重新布置好防御工事，还有那些百姓士兵，也在忙忙碌碌。而自己作为主帅，却正在打退堂鼓，真该死啊。
随即，她走向法正，这些天来，对于战事，法正表现出了非常强大的军事、政治才能，她不知道，这样的大能，为什么要屈居在她们这些所谓的叛军这里。
“先生，休息一下吧。”舒柳珍对法正说。
“我没事。”
“先生，你说下次进攻我们还守得住吗？”
“放心好了，我们还是很坚固的，只要今天能坚持到晚上，我们就能反守为攻。敌人也已经很疲惫了的。”
……
郭万明营帐内，他焦躁不堪，快一个月了，这瑞阳城还攻不下了，叛军的韧性超出了他的想象。上面要求他明年开春，要彻底剿灭叛军，现在一个城都没攻下来。
对于攻城，他也没什么好的计谋，只能靠人去冲。二十万人，分为六个兵团，从三个门，轮番进攻，每次三个军团进攻，三个军团休息。如此往复，累死叛军。东门有河经过，不利于大规模军队展开，他并没有进攻东门，只是小股部队袭扰。
如今，几次进攻，都没攻下，云梯也坏了不少，战场上全是砸下是石头，卡着云梯很难推进，越拖得久，越是难攻下。如今士兵们已经有些疲惫了，兵力也十去其三了。
“今天，全军参与攻城，六个军团一起上，每门两个军团，东门不要袭扰了，给他们留条路。”留条后路给叛军突围，不用那么拼命。现在以攻下城池为主，能杀多少叛军不是那么重要了。
“传令下去，今日攻城，斩将者，赏银千两，夺旗者，赏银八百两，先登者，赏银五百两，开门者，赏银三百两。封官拜爵，论功行赏。”郭万明也是孤注一掷，他想着叛军，也到了强弩之末了。
命令传达下去，鼓声响起，攻城随即开始，密密麻麻的人流和攻城器械，向着瑞阳城而去。
瑞阳城头，法正正在布置战术。
“……今日，是最为关键的一战，守住了，胜利就属于我们。所以，今日不要有所保留，主要以破坏敌人攻城器械为主。待敌军器械靠近城墙后，用桐油泼洒，然后用火箭点燃；燃烧罐全部搬到城墙上，不用节省，是该让敌人尝尝这燃烧罐的滋味了。”
这燃烧罐正是法正的杀手锏，一直都没有用，就是为了今天，一举打破敌人的信心，彻底磨灭敌人的士气。
“今日，烧一辆云梯者，赏银十两！田三顷！都去就位吧。”
轰轰烈烈的攻城战开始了。
毛明明紧张的握着弓箭，等待着云梯被泼上桐油，他便点燃火箭，引燃云梯。他这几日，连续的拉弓，胳膊已经肿了，很疼。他心里暗暗发誓，能熬过这次，以后不再拉弓了。
短兵相接。又有人头落地。
一阵火光，一辆云梯被点燃。士兵被点燃，烧得哇哇大叫，从云梯上掉下，很快没了生机。
又一架云梯，被泼上了桐油。
“快放火箭，快放火箭。”有士兵焦急的喊。随后，不知从哪里射来的箭矢射中了士兵，没了生息。
毛明明立马点燃箭矢，向云梯射去，嗖的一声，火箭擦着云梯而过，没中。敌军趁机冲上了城墙，很快又被城墙的士兵乱枪戳死。
紧张、慌乱、恐惧、镇定……各种情绪涌来。
毛明明再次点燃了火箭，深吸一口气，拉弓，嗖，火箭直冲云梯，轰的一声，云梯燃烧起来，云梯上的敌军瞬间也被点燃，挣扎着掉下去。
毛明明衣服全湿了。紧绷的神经顿时松了下来。就这样，毛明明抓住时机，又点燃了几架云梯，太好了，这次之后，他就有钱了，土地也有了，自己家人就可以过新的生活了，不用再去地主家做佃农了，也有钱娶如花了。
敌人越来越多，攻城比往常猛烈得多，越来越多的墙梯靠墙，敌人像蚂蚁一样往上爬。
“用燃烧罐，朝敌人密集的地方砸。”
轰！轰！轰！
一个个燃烧罐砸下，敌人的惨叫十分渗人。
弓箭没有了，毛明明捡起地上的长枪，对着爬墙的敌人，奋力的一戳。他不允许自己即将到手的赏银、土地，还有未来幸福的生活、等待自己的如花，从自己手中溜走。手明明已经很疼了，每抬一次，都要花十二分力气，他还是咬着牙，喉咙里发出野兽的低吼，戳！戳！戳！
突然，他感到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渐渐的，他视力开始模糊，手脚也没有了力气，眼前一黑，倒了下去。他有些不甘，可是又动弹不得。
攻城一直持续到下午，瑞阳城已经岌岌可危。敌人一次次冲上城墙，又一次次被赶下去。
“让狼筅队上吧，快守不住了。”舒柳珍在询问法正的意见。
“不行，狼筅是底牌，能否取胜，就都在狼筅队上了。”法正倒是镇定得很。“现在，双方都已经到了极限了，谁能在坚持一下，谁就是胜利者。”
天渐渐开始暗了，远处已经变得模糊起来。
“点狼烟吧。”法正说道。
不一会儿，城中一队狼烟点燃，黑乎乎的烟直冲云霄。
突然，城外密林中，旌旗四起，杀声四起。
郭万明处，也是紧绷着神经，他知道，部队已经到了极限，只要再坚持一会，叛军必然崩溃。突然，密林中竟然有叛军，直冲帅营而来，这还了得。郭万明知道自己要败了，敌人太狡猾了，这是哪里的敌人。
“快，鸣金收兵。”郭万明也迫不得已。
这场攻城，他压上了全部，他不想败，他堂堂三品大员，败了，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失去，荣华富贵、妻儿老小……都将不在。
随着敌军鸣金收兵，瑞阳城所有的人紧绷的神经都松了下来。
“敌人退了，我们胜利了。”有人在城头大喊。劫后余生的喜悦。
这时，瑞阳城城门打开，从城中冲出二万狼筅军，开始追击撤退的敌军。
舒柳珍坐在椅子上，她到现在还没从胜利中缓过来。他看着法正在布置战术，可是却听不到声音。她想好好睡一觉，完全放松身心的睡一觉。
直到天亮，卫远柯和郑路昭回到瑞阳城，原来，埋伏在城外的伏兵，正是卫远柯从富阳迂回而来的义军，这一路为了避开郭万明的斥候，卫远柯不但走小路，还是夜间赶路，好说歹说，总算没耽误时间，虽然只有一万伏兵，但也引起了郭万明的恐慌。这郑路昭这几天，一直带着狼筅军按兵不动，憋得都等不及了，一路追杀，可谓是杀得人头滚滚，他是彻底杀过瘾了。
待收拾完战场已经是七天之后，虽然瑞阳保卫战取得了胜利，但是依旧死了近十万人，多少家庭破碎，好在，一切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而那郭万明，退回烟阳城，只剩二万多人，他一病不起，三天不到就咽气了。
随着瑞阳保卫战胜利，江南暂时是安全了。各路大帅各自回到自己的城池，按照法正的布置，开始改革、恢复生产等等。这段时间，所有人都认可了法正，已经把法正当成了义军的主心骨。而法正，则是悄悄离开瑞阳，去了定南府。
云州，帝都白帝城。
楚隆看着郭万明战败的奏报，大发雷霆，命令刑部抄了郭万明的家，族人流放山陵。从郭万明家抄出近千万两白银，以及无数的奇珍异宝，楚隆也是又喜又怒。朝廷都是这样的官员，如何能打胜仗。
“你们说说，南方叛军该如何处置？”楚隆生气的把奏报丢在地上。
见众人不说话，楚隆更来气。
“郭若南，你说下吧。”
“依臣之见，此次剿匪，朝廷损兵折将，三十万大军拿不下区区叛军，军部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现在还不是说责任的时候，是问你叛军如何处置的事。”
“臣觉得，先放置不管先，叛军虽未被剿灭，但必定也是元气大伤。现在，只需派人镇守烟阳城即可，待明年秋后，再起大军剿灭。同时，令闽王准备粮草，运送至烟阳城备用。再责工部制作一些攻城器械。”这只是最为拙劣的计策，可是没人出来反对，谁也不想引火上身。
郭若南心想，放弃那四郡又能怎么样？还有江南道扛着呢？难道江南道会任由叛军在自己的地盘做大做强？没有必要去特意引爆那荧惑之乱。明哲保身最为重要，他可没忘，那甲南风说的会祸引朝臣，他只要现在联合重臣，扶持新的帝王，取而代之即可，反正这楚隆一死，荧惑之乱或许结束了。
楚隆也是无奈，一肚子气。他回到书房，程默不语。
自从这荧惑之乱开始，他几乎没有舒坦过一天，他什么都不敢放开手去做，只能眼睁睁看着荧惑之乱一点点吞噬自己。削藩、南征、北伐……都是他想做的，他以前以为云州已经强无敌，可是现在，他意识到自己错了，他的朝堂已经腐败不堪了，腐败到连区区叛乱四郡都解决不了，更别说南征北伐了。
他想过整顿朝堂，今天一个三品官员的钱财，就和自己内帑差不多，他不敢想，那些一品大员会有多少钱。可是那荧惑之危又萦绕在头上，他不敢乱动，患得患失让他几欲崩溃。他要想一条万全之策，慢慢来，切不能操之过急。
“来人，传毛革方、狄上秋来朕。”他现在唯一可信的只有黑冰台了。
那一夜，楚隆和毛革方、狄上秋在御书房谈了一夜。
很快这个消息便传到了郭若南、幸孝之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