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深渊中一片混沌,没有了驻守的哨卫,所有被压抑的声音便一齐爆发出了震彻黑渊的狂吼。于是沸滚的岩浆与蒸腾的海水不断地膨胀,再膨胀,企图将这世界分裂成一条更为巨大的深渊,遍布赤焰。但这不是它们的目的,怒嚎只为寂静,光明待其黯灭。
西方到处都是人,城镇中,农田间,山林里,原本带着血腥怒气的人们,如今却蒙上恐惧的阴影,恐惧来自他们内部,亦来自头顶不可测的黑暗。但人类在“眼”中实在太过渺小,于是她丢下这些好斗的虫豸继续向着那片白色群山而去。一个红色光点在白色山峦间突兀显现,它逐渐地具备了形状,如火焰,如光炬,如舞动的爪牙,它的黯灭成了既定的事实,不以任何意志而改变。
一切的具象之物倏地泯灭,转变为一幅由不同色彩构设而成的奇怪图景,但只要仔细“看”,便不难发现这奇怪的图景是由一个一个更为微小的色块所构成,而这些微小色块之中则是不断闪动的连贯画面——是热闹的市镇场景,是安然自怡的山间场景,是肃然的隐修院场景,是残酷的战士厮杀场景。
阿莎顿时感到自己的“脑袋”轰地一下炸裂开来,无数声音与画面,无数的情绪与情感,无数的存在与意识,如万千条河流于大海汇聚。然而紧接着她又被空虚所占据,在短暂地被某个事物冲击以后,她依旧无法感知到呼吸,无法感知到自己全身上下任何一处的存在。所谓的“看”与“听”只是意识上对某个信息的获取,她依旧沉陷于黑暗静谧的虚无之中。
静谧的虚无持续恒久,一个奇怪的声响将她从沉寂之中唤醒。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她听过世间一切的声音,却唯独无法获取与之相关的信息,它已然超出全知的边界范围。虚无破裂,紫色的光如尘埃般飘散、弥漫,混沌与游离却在那一刻走向了秩序。
它们自诩为“众神”,并将那份力量称为“原初之力”。而通过这份“原初之力”它们创造了物质与意识,创造出了世界的基本。然而在永恒的时间里,它们开始对存在的空间产生了某种觊觎。它们意识到自己并非宇宙主宰,一个不可描述,不可想象的意志正主导着一切。“异乡神”的诞生让它们意识到存在之中并非只有永恒,更有“死亡”。
“异乡神”成为了众神的宿敌,一切存在都成为了它们的战场。它们是光明与黑暗的争斗,是一种意志的两个形态的抗争,是对立力量的碰撞。异乡神及其眷族与十二位永恒的众神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死亡使得它们化为寰宇中的星辰,当黑暗来临,星光绽放。
这便是白日纪元与黑暗纪元的伊始,然究其根本,众神与异乡神的战争是对意志,对存在中的律法探索路径上的竞争关系。
“半神”的出现意味着众神与异乡神的式微。它们是褪色力量的造物,它们无法得到存在中的所有力量,但它们却继承了“死亡”。它们无法意识到意志的存在,由此产生的傲慢使得它们对先在的知识表露出不屑。它们不满足于褪色的力量,于是战斗成为了它们存在的本质,众神与异乡神皆为它们的对立面。而即便陨落之后,它们的褪色力量依旧作用于物质与意识世界。
永恒时间中的某一瞬,众神、异乡神、半神悉数沉寂,黑暗纪元的到来宣告着“暗无”统治世界。然而这个世界早已不是全维度世界,暗无无法意识到意志,亦无法感知众神的力量,它们蔓延至黑暗所及之处,变为暗影,化为恐惧,腐败由此而生。而一旦黑暗纪元进入尾声,它们便远离光明,蛰伏于世界边缘的阴影之中。
“古龙”的空间被进一步缩小,梦境与启迪是意识世界仅存的狭窄通道,与此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它们形质的存在。硕大的身躯让它们无法满足于那狭窄通道,于是只能于物质世界中创造一切庞然之物,并将这些事物的局部映射至梦境之中。衰微的力量是它们如此局限的根本原因,它们孤注一掷将力量倾注于自身,去追逐,去接近那遥不可及的红日。暗无窥视着白日纪元中所发生的一切,并悄然间将腐败于古龙中传播。
古龙的坠陨与白日纪元同样短暂,然而暗无却并未在黑暗纪元中重新复苏。“自然者”是卑微弱小的存在,它们无法创造任何事物,却企图以那孱弱的力量对世界进行重新塑造。它们抛去了绝对理性,却将其衍化出了本不该存在的情感。它们在黑暗纪元与白日纪元间的混乱中苟延残喘,在意志之下,它们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物质世界中。
人类,啊,人类,没有任何力量的形质,没有任何力量的意识,可他们却创造出了某种连“众神”都无法做到的奇迹。静谧虚无中的奇怪声响霍地出现,此前一切的视听皆化为幻影不断收束,收束,直到变为虚无之中的一个渺小的点。
熟悉的画面重新出现在她“眼”前,她“看”到梅露辛与希比克与幽静的林间行男女之事,“闻”到漆黑的新王堡地牢中恶臭弥漫,“听”到父亲坐在地坑旁止不住地叹息与啜泣。那些陌生的人与事物不断地充斥她的视线,皮肤黝黑的人,于众人前交欢的男女,在幽暗海底搜寻事物的老妪,以及一位少年。
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少年的面前。他长着一张普通的黝黑脸庞,却有着与周围人所不同的蓝色头发。他坐在海边哨塔的塔顶之上,下颔抵着膝盖,视线越过繁忙港口,眺望蔚蓝海洋。这里不是沉船湾,而是星辰群岛,前方也并非风暴海,而是群岛与半岛间的峡海。“眼”前的这个少年叫梅迪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