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咱们又不是做慈善的，那些偏远地区的小厂，不在咱们的计划之内。”
孙立说的棘手的事，正是那些主动找上门的小厂。
和洛阳的宝骏厂一样，见了面人家根本就不提别的，来的目的就是谈收购。
说得再明白一点儿，就是甩包袱。
这些小厂都是之前各地搞什么一大三小，早日实现全面工业化时期的产物。
产能低，没技术，鼓捣出来的产品根本就没人要，只能堆在仓库里吃灰。
能坚持到现在的，哪一个不是靠着当地政府的财政补贴。
现在撑不下去了，又不能给当地的财政留窟窿，不想办法甩出去，到时候这个雷爆出来，谁都落不了好。
可是，想要找一个能接盘的又谈何容易，正愁得没法没法的呢。
正好，猎鹰厂这段时间的动作频频，先是受够了徐州的飞跃厂，紧接着又是广州的鑫利厂。
这不就是现成的大水喉嘛！
于是乎，一个个的全都找上门来了。
最开始，这些人还挺有信心的，特别是西安的九州厂和洛阳的宝骏厂又和猎鹰厂签订了收购协议以后。
他们觉得……
怎么着也该轮到他们了吧？
可是，连着等了好几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去厂里问，厂办的人也只是说，孙立去洛阳出差了，还没回来。
“我能不记着嘛！”
孙立为什么连家都不回，直接从火车站到了李家台子。
钱的问题是一方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躲着那些人呢。
“听厂办的人说，那些厂子的代表每天都来厂里等着，不到下班的时间都不走，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那就和他们明讲！”
“明讲？天明，你最近没接着轻工业局马局长的电话吧？”
马援朝？
“这事和他……”
话没说完，李天明就反应过来了。
“马局找过你了？”
孙立苦笑着点点头。
“都是带着关系来的，马局那边也为难，他们是一个系统的，都打了招呼，让马局怎么办？”
最难的就是这个了，人情债，谁还求不到谁了。
今天你不帮我，明天遇到难事了，就别跟我张嘴。
“不行，这个口子不能开。”
“可是……”
“没啥可是的。”
李天明是希望通过收购的方式，来整合资源，壮大自身。
但他想要的是那些优质资源，不是别人硬塞过来的破烂儿。
试想一下，如果将这些没什么价值的小厂都买下来。
收购要花多少钱？
就算是免费白送，拿下来以后，要不要恢复生产？要不要扩大经营规模？
光是后期需要投入的资金，就能把猎鹰厂给拖垮了。
“走，咱们去厂里。”
这件事再让孙立去处理，恐怕担不起这么大的压力。
还是得李天明亲自出马才行。
马援朝？
谁的面子也不好使。
和宋晓雨打了个招呼，对此，宋晓雨也早就习惯了，只是叮嘱李天明路上慢点儿开，注意安全，别忙起来就忘了吃饭。
“弟妹可真够贤惠的。”
“你这话要是让嫂子知道，肯定挠你一个满脸花。”
呃……
孙立看向李天明，感觉这小子真的要犯坏。
开车到了猎鹰厂，经过门岗的时候，恰好遇见了庄志涛。
“天明，孙哥，那几位又来了，都在会议室等着呢。”
孙立闻言，都感觉无语了。
他虽然没明确表示拒绝，可一直不肯见对方，这态度应该已经很明白了。
这些人还是不肯放弃，显然是把猎鹰厂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咱们去会会这些人。”
李天明说着一脚油门下去，车很快就到了行政办公楼门口。
下车，上楼。
会议室里，此刻一共有六个厂的代表在候着呢。
摆明了，不达目的不罢休。
“你们等了几天了？”
“小半个月了，到现在除了厂办主任，谁都没见着。”
“我们也等了一个多星期了，要不然人家是明星企业呢，这架子就是大。”
“说这个有啥用，是咱们有求于人，人家就算摆架子，咱们也得忍着。”
“我倒是能忍，可厂里好几百号工人能忍得下去吗？半年没见着一分钱了，连医药费都报不了，再这么下去，非得出大乱子不可。”
“唉……都一样，我们厂停工四个多月了，没钱进材料，做出来的东西也没人要，愁死人了。”
“谁家不是这样，当初上面鼓励发展工业，还提了个一大三小，厂子倒是建起来了，上面又甩手不管了。”
一帮人正说着话，突然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了。
李天明和孙立走了进来。
这些人来了这么长时间，根本没见过猎鹰厂的主要领导，见两人进来，还以为又是来甩包袱的呢。
倒是看见紧跟着进来的厂办主任，众人立刻起身围了上去。
“马主任，孙厂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等了这么多天，也不能一直晾着我们不管吧？”
“孙厂到底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准话？”
一帮人七嘴八舌的不停说，吵得马主任头都要裂开了。
“静一静，静一静！”
连着喊了好几声，总算是将这些人的嘴给封上了。
“你们不是要见孙厂长嘛，这位就是，还有这一位，是我们李厂长。”
李厂长？
李天明！
这位的名声可是真真正正的如雷贯耳。
老人家都点名表扬过的农民企业家。
“李厂长，我是……”
“我是……”
“李厂长，我们市轻工业局的刘局长和你们海城的马局长可是老朋友了。”
原本围着马主任的众人，此刻全都围在了李天明的身边。
“你好，你好……”
李天明挨个握手，整得好像领导下一线慰问似的。
“都坐吧，大家都坐。”
李天明说着，绕到了会议桌的另一侧坐好。
众人见状，也只能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了。
“这段时间厂里的事太多，怠慢大家了，还请见谅，对于大家来海城的目的，我也已经听孙厂长说过了。”
李天明说着话，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这些人的心情，他倒是可以理解，但是……
“李厂长，我们厂好几百口子就靠您帮忙了。”
“我们也一样，小半年没开支了，我们这些做领导的，都不好意思往工人跟前站。”
“李厂长，猎鹰厂既然要在各地建分厂，不如把我们厂买下，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
李天明摆了摆手，会议室里渐渐恢复了安静，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大家既然知道猎鹰厂最近收购了几家企业，也应该清楚，并购这几家企业，已经让猎鹰厂在资金上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大家面临的困境，我都已经了解过了，也能感同身受，可是……确实是力有不歹，爱莫能助！”
听到李天明这么说，原本还满怀期待的众人，一下子表情全都僵住了。
“李厂长，您……不是有意推脱吧？”
“李厂长，您要是不肯帮忙的话，我们厂六百多工人的饭碗可就保不住了，难道您就忍心看着不管？”
呃？
这咋还玩上道德绑架这一套了，
本应该是商业行为，现在直接和道德品质挂钩了。
不忍心？
李天明还真没啥不忍心的。
现在这才哪到哪，等到90年代，全国范围内的下岗潮来袭，那时候，企业工人的日子更加难过。
李天明不是个没有同情心的，可他也不能都帮啊？
而且，作为猎鹰厂的一把手，他首先要考虑的是猎鹰厂的利益，而不是同情心泛滥到，为了帮别人把自家企业都给拖进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