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坚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是目光深邃地看向关内。
随后,安远关的陆平、塞北军的杨奉也相继赶到。他们都是镇守一方的宿将,此刻的汇聚,本身就无声地诉说着事态的严重性。杨奉脸上带着莫测的笑容,与萧岩寒暄了几句,眼神却在杜武和石坚身上打转。陆平则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只是简单地拱手致意。
就在这时,又一支队伍抵达,马蹄声显得格外张扬。云中关的郑虎到了。他只带了数十亲随,但个个彪悍异常。郑虎本人脸上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真是来赴一场老友的宴会。
“哈哈,老萧!” 郑虎的声音格外响亮,他甚至没有下马,只是在马上拱了拱手,“你这寒月关可真他娘的冷!不过,能一次见着这么多老伙计,也算值了!省得老子一个个去串门!”
他目光如同扫描般快速扫过在场的众人,最后落在萧岩脸上,笑容不减,话语却突然变得意味深长:“不过说起来啊,咱们这帮子边将,除了平阳府那位新上任的李将军,怕是能来的都来了吧?啧啧,看来最近发生的事儿,是真不小啊!”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不少将领脸色都是微微一变。郑虎不仅点明了李存孝的缺席,更是一语道破了众人心照不宣的担忧和此次集会的真正原因。
萧岩的神色明显动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上前一步,对着马上的郑虎拱手道:“郑将军说笑了。能来的同袍,都是心系边关安危之人。诸位一路风雪,辛苦异常,快里面请吧。这关外风大,天寒地冻,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巧妙地避开了李存孝的话题,将话题引向入关休息。
郑虎哈哈一笑,也不再多言,翻身下马。
紧接着,驻守朔方的孟轲、雁门关的鲍信,甚至远在西北、素来与其他边将少有往来的天狼军统领韩威,也都风尘仆仆地相继抵达。他们或沉稳,或勇悍,或谨慎,或智虑,此刻都汇聚于此。他们的到来,不仅显示了此次集会的覆盖范围之广,更突显了召集人萧岩在边军中不容小觑的影响力,以及当前局势对所有边将形成的巨大压力。
将领们或拱手,或点头,与萧岩进行着简短的寒暄。有些人眼神交汇,传递着复杂难明的信息——警惕、观望、担忧、试探……
寒风依旧呼啸,吹得城头上的镇北军旗帜猎猎作响。边塞特有的苍凉和凝重感,因为这群手握重兵、各怀心思的将领们的到来,而达到了顶点。
萧岩看着眼前这些北境的实力派人物,心中既有几分召集成功的自得,也充满了对接下来会谈的深深焦虑。他强作镇定,抬手做出邀请的姿势:“诸位将军,请!”
众将依次随着萧岩步入寒月关。随着最后一位将领的身影消失在门洞之后,厚重的关门发出“嘎吱”的声响,缓缓合上,最终“哐当”一声紧闭,仿佛将外界的风雪,以及边关所有的秘密、恐惧和即将爆发的风暴,都一同锁在了这高耸的城墙之内。
寒月关防御使府的宴会厅,与众人想象中边关将领府邸的奢华不同,这里显得格外朴实,甚至有些简陋。厅堂宽敞,中央摆放着几张拼接起来的长条油松木桌,桌面上只铺着粗糙的麻布。周围摆放着一圈厚重的靠背木椅,椅面上甚至还能看到刀剑划过的陈旧痕迹。
空气中,浓郁的烤羊肉和炖牛肉的香气,混合着边塞特有的烈酒气息,扑面而来,似乎想用这股热烈驱散弥漫在众人心头的寒意与凝重,但效果甚微。墙壁上没有精美的挂画,只有几幅绘制简陋、却标注清晰的边境地图,以及一些悬挂着的、擦拭得锃亮的备用兵器——长枪、弓箭、环首刀,无声地提醒着在座的每一个人,这里是铁与血浇筑的军营,而非安逸享乐的官邸。
窗外,呼啸的寒风从未停歇,偶尔夹杂着远处城墙上传来守城士兵苍凉悠长的号子声,更反衬出宴会厅内这种人声鼎沸下的、诡异的相对安静。
在主人萧岩的引导下,陆续抵达的边关将领们,带着各自的心腹随从,走进了这间弥漫着复杂气息的宴会厅。他们按照各自的身份、习惯和心思,纷纷寻找位置落座。
萧岩自然是坐在了长桌最上首的主位。安远关的陆平几乎是紧挨着他,坐在了萧岩的左手边,两人不时低声交谈几句,神态间显得颇为熟络,显然关系不浅。
云中关的郑虎最后一个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招牌式的、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粗犷笑容。他目光飞快地扫视一圈,没有刻意靠近萧岩,也没有与其他人扎堆,而是在长桌中间偏上的一个位置大咧咧地坐下。他拿起桌上的大号牛角杯,也不管是谁的,满满斟上一杯烈酒,仰头便一饮而尽,随即用沾满油渍的袖子豪迈地抹了抹嘴。
“哈哈!各位老哥!” 郑虎洪亮的声音打破了厅内略显压抑的沉默,“这鬼天气是真他娘的冷啊!不过,老萧这酒倒是够劲儿!都别端着了,来来来,满上!先喝一杯暖暖身子骨!” 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给自己斟酒,眼神却像鹰隼一般,看似随意地扫过在座每一个人的表情和反应。
塞北军的杨奉几乎是与郑虎同时进来的,但他身材不高,神情总是带着一种阴沉的沉默。他没有理会郑虎的热情招呼,也没有选择靠近任何人,只是默默地走到了长桌靠近末端的一个空位坐下,与所有人都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侍从为他斟上酒,他却摆了摆手,只端起桌上备好的粗茶,慢慢地品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
定襄军的石坚早已端坐如松,面色沉稳,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他双手平放在桌面之上,目光平和地注视着前方跳动的烛火,仿佛一尊沉默的石像。
即便是郑虎的大嗓门和稍后韩威的抱怨,也没能让他的表情产生一丝一毫的变化,似乎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又或者,他早已将所有的情绪都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
朔方来的孟轲则选择了一个相对靠中间,但又不引人注目的位置。
他脸上始终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略显公式化的微笑,与邻座的将领低声寒暄着,言语滴水不漏,听不出任何真实的倾向性。他会适时地向主位的萧岩点头致意,也对其他将领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距离。
巨凛军的霍达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很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不敢大声说话,与人目光接触时也总是迅速避开,只是小口小口地抿着杯中的酒,那紧张兮兮的样子,活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