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三更,御书房内,皇帝赵汝安一脸疲惫之色,梁宇小心翼翼的端来一碗参汤,赵汝安却摆了摆手,有些微微愣神,对着梁宇开口道:“大伴,你说朕将余瑾这把锋芒毕露的刀召回京城,委以重任,究竟是错是对?”
均田司遭受到的巨大阻力,第一次让赵汝安感到了一丝后悔。
梁宇开口道:“陛下,不必太过忧心,正如您所说,余大人这把利刃,才是帮您肃清朝堂,重新掌握皇权,最好的兵器,至于眼前的困境,奴才相信,以余大人的聪明才智,必有解决之法。”
赵汝安苦笑一声,用细若蚊蝇的说道:“谈何容易啊!”
这时,值夜的侍卫来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余瑾大人要觐见。
赵汝安先是看了一眼梁宇,随后无奈道:“这厮三天两头深夜入宫,朕的皇宫,就跟他的老家一般无二,罢了,大伴,你去迎他吧。”
片刻时间后,御书房内。
余瑾垂手侍立,身前的案几上,摊开着一份凝聚了他与诸葛亮、王安石、范仲淹等人心血的奏疏——那份旨在“以地生财,以财化阻”的全新改革方案。
皇帝赵汝安手持奏疏,逐字逐句地仔细审阅着。烛光在他年轻的脸庞上不断忽上忽下的跳动,一如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赵汝安眉头时而因看到大胆的设想而微微扬起,时而又因触及敏感的利益调整而悄然紧锁。
这份方案,远比他最初预想的要复杂,也更加宏大。它不仅包含了对均田后续步骤的调整,更详细规划了如何利用清查出来的部分土地和资源,发展手工业、商业乃至海外贸易,并辅以全新的财税政策,试图构建一个超越传统农耕经济的多元化经济体系。
其核心,便是在不完全放弃清查土地、触动旧有利益的同时,创造出更大的、足以吸引各方参与的新利益蛋糕,以此分化瓦解反对势力,为改革争取更广泛的支持。
“以工商之利,补农桑之缺;以商贸之活,解田亩之困……”赵汝安轻声念着奏疏中的字句,眼中精芒闪烁。
他看到了这个方案背后蕴藏的巨大潜力:若能成功,不仅能缓解眼下因均田而起的汹涌民怨和朝堂压力,更能为大安王朝开辟源源不断的财源,充实国库,提升国力。长此以往,他这位皇帝的权威,也将不再仅仅依赖于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门阀。
然而,深植于骨子里的帝王警惕,让他无法轻易乐观。
赵汝安放下奏疏,目光锐利地看向余瑾:“余卿,此策构思之精妙,朕前所未见。开辟新财源,富国强兵,朕亦深以为然。但,发展工商,鼓励商贸,势必会冲击我大安以农为本的国策。而且,那些早已习惯了从土地中攫取利益的勋贵老臣,以及把持着各地盐铁、布匹等生意的旧有商业势力,他们会甘心让出这块肥肉,眼睁睁看着新的利益集团崛起吗?此举,恐怕会引发比清查土地更为剧烈的动荡啊!”
余瑾躬身一揖,语气沉稳:“陛下圣明,所虑极是。然,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我大安立国百年,承平日久,土地兼并日益严重,百姓困苦,国库空虚,皆因固守成法,未能与时偕行。农耕固然为本,然天下财富,并非只出于田亩。若能引水入渠,将部分依附于土地的资本与人力,导向工商百业,则如开辟无数新泉,其利无穷。”
余瑾话锋一转,声音让赵汝安莫名的安心:“陛下,臣斗胆直言。自古帝王,欲成不世之功,创千秋伟业者,无不有革故鼎新之魄力,开天辟地之雄心!如今我大安,外有强邻环伺,内有积弊丛生。若只满足于修修补补,固守祖宗之法,即便能保一时之安,亦难逃百年之困。唯有大刀阔斧,锐意进取,方能跳出这王朝兴衰之周期,开创一个真正万世传颂的盛世!”
余瑾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望着赵汝安:“陛下可曾想过,若此新政能成,大安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四夷宾服,万国来朝。届时,史书之上,又将如何记载陛下之功绩?历史诸朝,其功业,亦不外乎开疆拓土,富国强兵。而陛下,若能在此基础上,再开工商百业之先河,创万民共富之新局,使天下财富如江河汇海,国力远迈前朝,则‘千古一帝’之名,舍陛下其谁?此等功业,足以让日月星辰为之失色,令后世万代敬仰传颂!”
“千古一帝……”赵汝安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是啊,哪个皇帝不想名垂青史,成就一番前无古人的伟业?
赵汝安想起了丽妃事件中自己的无力,想起了朝堂上那些老臣倚老卖老、阳奉阴违的嘴脸,想起了自己虽贵为天子,却处处受制于人的憋屈与无奈。
若能借此新政,真正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开创一个属于自己的辉煌时代,即便冒再大的风险,又何尝不可一试?
侍立在一旁的大内总管梁宇,屏息凝神,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御书房内那股几乎要凝固的紧张气氛,以及皇帝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既兴奋又迟疑的复杂情绪。
他低垂着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心中却也为余瑾的大胆和皇帝可能做出的决断而暗自心惊。
良久,赵汝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双年轻的眼眸中,所有的犹豫和彷徨都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然与肯定。
“好!”赵汝安猛地一拍龙案,声音不大,却带着难以言表的兴奋,“余卿之言,深得朕心!朕便信你一次,也信大安的国运一次!这新政,朕准了!”
他拿起御笔,在那份奏疏上,郑重地写下了一个朱红的“准”字,并加盖了御印。
“朕不仅准你推行新政,更要赋予你全权!”赵汝安将批阅好的奏疏递给余瑾,“均田司可更名为‘革新司’,由你亲自执掌,王安石、诸葛亮、范仲淹等人皆为副使,统筹负责均田清查与新兴产业发展之一切事宜!朕会下一道密旨,命户部、工部、兵部全力配合。若有不从者,先斩后奏!”
赵汝安又转向梁宇:“梁宇,传朕口谕,明日早朝,朕要当众申明支持革新之决心!另,着从龙密卫密切关注朝中动向,若有妖言惑众、恶意阻挠新政者,严惩不贷!”
“奴才遵旨!”梁宇心中一凛,连忙应下。
看来皇帝这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了。
余瑾接过沉甸甸的奏疏,心中也是豪情万丈。
皇帝的支持,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接下来,他将面对的,是旧势力的疯狂反扑,是新政推行过程中的无数艰难险阻。但他无所畏惧。
“臣,余瑾,领旨谢恩!定不负陛下所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离开皇宫,回到平章事府邸,余瑾立刻召集了诸葛亮、王安石、范仲淹、贾诩等人,将皇帝的决定和御书房内的一番对话告知了众人。
听闻皇帝不仅批准了新政,更赋予了余瑾如此之大的权力,众人皆是精神一振。
“主公深谋远虑,陛下圣明果决,此乃我大安之幸事!”诸葛亮抚须笑道。
王安石更是激动不已:“有陛下如此支持,革新大业,何愁不成!”
贾诩则相对冷静:“主公,陛下虽已下定决心,但新政推行,还需步步为营。如何向天下公布,如何争取民心,如何应对那些必然出现的反对声音,皆需周密部署。”
范仲淹也点头道:“文和所言极是。革新司的组建,各项政令的细化,以及首批试点区域的选择,都需尽快拿出章程。”
余瑾点了点头:“诸位所言,皆是当务之急。今夜,我们便要将这革新蓝图,细化为切实可行的步骤!”
书房内的灯火,再次彻夜通明。
京城的夜色依旧深沉,仿佛亘古不变。
一股前所未有的改革浪潮,正以皇宫大内为源头,以平章事府为枢纽,悄然积蓄着力量,即将席卷整个大安王朝。
余瑾究竟是能够站在潮头,做一个凌驾于潮流之上的弄潮儿,还是被铺天盖地的洪水淹没?一切都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