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渐渐没了人声。
窗外飘来未散尽的烟尘，还有各种东西燃烧过后的焦臭气息。
瑜贵妃睁大眼，直勾勾盯着顶上的床帐，一动不动。
门口响起脚步声，有人推门进来，拉了把椅子，在她床前坐下。
“姑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来人的语声响起。
瑜贵妃瞳孔一缩，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我们姑侄好不容易相见，姑姑不看我一眼么？”来人又道。
瑜贵妃转动脖子，侧头看向一旁。
隋有贤趴在椅背上，微笑着看她。
瑜贵妃陡然一惊，猛坐起身。
她强烈眩晕了一下，不由扶住额头，“你、你怎么在这儿？”
隋有贤穿着一身粗布麻衫，肤色黝黑，除了那双桃花眼依旧上挑，浑然看不出他曾是尚书府上养尊处优的大公子。
瑜贵妃仔细将他打量一眼，终于确认这就是自己的亲侄儿。
她暗自往后退了退，“你来做什么？流放之人不得回京，你不怕惹麻烦吗？”
隋有贤用双手垫住下巴，冷笑，“我怕麻烦就不会回来。只是没想到，刚一回京就看了场热闹。”
瑜贵妃心口猛跳，“你什么意思？你、你对元泰做了什么？”
隋有贤叹了口气，“姑姑别把我想得那么龌龊，我虽是你的侄儿，但我跟你不一样。”
瑜贵妃骤然住口，眼神朝房门瞟去。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有贤，你堂兄遭此一劫，我心里实在难受，你若无事，就先退下吧。”
隋有贤哼了一声，“当初我出京时，姑姑送过我一份大礼，今日重逢，侄儿也有礼物想要送给姑姑。”
瑜贵妃咽了口唾沫，沉住气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姑姑不想知道是谁把你儿子害成这样的吗？”隋有贤朝前凑近了些。
“……难道你知道？”瑜贵妃的神情分明是不信。
隋有贤撇撇嘴，“姑姑不想听就算了。”
他起身就走。
“站住。”瑜贵妃顿了顿，开口，“你先说来听听。”
隋有贤回头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
瑜贵妃霍然抬眼，一双美目中露出厉色。
隋有贤紧跟着又道：“但我知道你儿子身边的两个人有问题。”
瑜贵妃胸口激烈起伏，“谁？”
“你儿子的心腹内侍陈盼，还有一个名叫胡儿的侍婢。”
瑜贵妃眯起眼睛，这两个人她自然不陌生。
“陈盼从小就跟着我儿，胡儿也跟了他好些年，无凭无据，你如何知道他们有问题？”
“因为我昨晚亲眼看到这两人从凤元泰府中离开。他们走的时候，大火刚刚烧起来。”隋有贤道，“不信你让京兆尹数数看，那些死人和活人里面，是不是少了他们两个？”
瑜贵妃粉面含煞，“我不信。”
“我知道姑姑不会信，所以我特意留了一个人证。”隋有贤报出一个地址，“你的心腹宫女明翠被我关在那儿，你不妨让人去瞧瞧，昨晚她跟我一样，也看到了那两个人。”
瑜贵妃眼中惊疑不定，“你看到府里失火，竟然不去帮忙？”
不仅如此，他还拦住了明翠。
隋有贤露出奇怪的神情，他看了瑜贵妃一眼，似乎觉得好笑，“姑姑要杀我，我没有找你儿子复仇已是仁至义尽，你还想让我帮他？”
“你！”瑜贵妃及时想起房中此刻只有他们二人，压低声音，“我不知道你听谁说我要杀你，我从来没有这个想法。”
“姑姑真的没做过？”隋有贤森森盯着她，“你敢不敢以你孙儿的性命起誓？”
“孙儿？”瑜贵妃只觉耳边嗡嗡作响，难得失态，“什么孙儿！”
“哦，”隋有贤笑起来，“原来姑姑竟然不知道？你儿子与徐承志徐副相的儿媳是老相好，那个叫婉娘的不是给徐家生了个大胖孙子么，那是你儿子的种啊。”
瑜贵妃往后一仰，后脑撞在墙上，她几乎察觉不出疼痛，说不出心里是惊喜还是慌张，恐惧还是激动，她无意识地摇了摇头，“这不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隋有贤嘲笑道，“你儿子荤素不忌，无论是已婚的妇人还是未嫁的少女，他都喜欢勾搭。过去要不是我父亲替他收尾，恐怕告他的折子早就堆满了陛下的案头。”
瑜贵妃握了握拳，“徐家知道吗？”
“听说那个婉娘前些时候变成了傻子，你说徐家知道不知道？”隋有贤反问，“听说他们照旧养着你那孙子，也不知是想要挟你儿子，还是想留着与他交好。不过如今凤元泰成了一个废人，他既然立储无望，你那孙子恐怕也就没用了。”
“闭嘴！”瑜贵妃打断他。
她已无心再听下去，她的儿子已经废了，她原以为自己的心血终究白费，却不想隋有贤的出现竟给她带来这样一个消息。
她还有一个孙子，活着的孙子！
瑜贵妃忽然不再惧怕眼前的隋有贤，她下了床，张口就要叫人。
“姑姑。”隋有贤拦住她，“你不会想就这样走吧？”
瑜贵妃镇定地看向他，“有贤，你或许对姑姑有些误会，但我敢保证，我从没有害过你。”
隋有贤注视着她，忽然露出狠色，“我没工夫听你解释，这样，你给我十万两银票，我就立刻离开京城，否则，我就把你儿子跟徐家儿媳偷情的事传扬出去。到那时，你看陛下会不会承认你那孙儿？”
瑜贵妃被他堵得心口一窒，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
“好，我给你。”
隋有贤伸手，“现在就给。”
瑜贵妃咬咬牙，“我这就命人回去拿。”
“别耍花样。”隋有贤警告她，“若我有个好歹，你孙子的身世照样会传遍全城。”
瑜贵妃对他怒目而视，却见隋有贤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她在袖子里捏了捏拳，“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