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的蒸汽把玻璃蒙上一层白雾，我和老赵面前的鸳鸯锅咕嘟冒泡，红油翻滚里飘着的毛肚，像极了他此刻激动得发红的脸。
起因是我刷到一条“母胎单身二十年，求线上恋爱技巧”的帖子，随口说了句“现在年轻人都爱在网上搞对象，挺方便的”，老赵手里的啤酒杯“咚”地砸在桌上，泡沫溅了半桌。
“方便个屁！”他扯着嗓子，震得邻桌的小情侣都看过来，“网上聊半年，见光死一半，剩下的聊成兄弟。你以为那些朋友圈里的精致自拍、深夜emo文案是真的？
全是滤镜堆出来的人设！男人追女人，靠的是面对面的眼神，是说话时的底气，不是隔着屏幕发‘在吗’‘吃了吗’！”
我抽了张纸巾擦桌子，笑着反驳：“时代不一样了，现在谁还大街上搭讪啊？多尴尬。网上先聊熟了，知道兴趣爱好再见面，效率高多了。”
“效率？”老赵冷笑一声，夹起一片肥牛在锅里七上八下，“你那叫偷懒！连跟人对视的勇气都没有，还想追姑娘？我跟你说，女人最看不上的就是缩头缩脑的男人。你以为网上那些甜言蜜语管用？到了现实里，连句‘我觉得你今天很好看’都说不出口，有屁用！”
我被他说得有点不舒服，毕竟我自己就是靠线上聊天认识前女友的：“那也比上去就问人要微信，被人当成流氓强吧？我同事上次在地铁站搭讪，被姑娘骂神经病，多丢人。”
“丢人？”老赵把肥牛甩进我碗里，油星溅到我手背上，“我告诉你什么叫丢人：三十多岁了，遇见喜欢的姑娘，只会偷偷搜她的微博小红书，像个小偷似的研究她的动态，连上前说句话的胆量都没有，那才叫丢人！”
他的话像火锅里的辣椒，呛得我嗓子发紧。我确实有过这样的经历——上周在书店看见个穿米色风衣的姑娘，抱着本加缪的《局外人》，我盯着她的侧影看了半小时，脑子里编了十套搭讪词，最后眼睁睁看着她结完账走了，连她翻书时无名指上有没有戒指都没看清。
“网上聊天不一样，”我强撑着辩解，“能慢慢了解，不容易出错。现实里说错一句话，可能就没下文了。”
“不出错？”老赵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瓷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儿，“男人的魅力从来不是不出错，是敢犯错、敢承担！你跟姑娘线上聊得天花乱坠，现实里见了面脸红到脖子根，说话结结巴巴，她能觉得你靠谱？我年轻时候追你嫂子，第一次搭讪把‘你这包挺好看’说成‘你这狗挺好看’，人家姑娘笑得直不起腰，最后不还是成了？”
邻桌爆发出笑声，我脸上烫得能煎鸡蛋，拽着他坐下：“你小声点！那是你运气好。”
“不是运气，是勇气！”老赵甩开我的手，声音还带着火，“你以为女人看男人，看的是你微信里的表情包多有趣？看的是你敢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敢不敢大大方方表达‘我想认识你’。这叫什么？这叫智慧，也叫勇气——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有胆量去争取，这比网上那些虚头巴脑的套路迷人多了！”
他拿起菜单扇着风，语气稍微缓和：“你表哥，就是那个开律所的，前阵子追他助理，人家小姑娘刚开始对他没意思。他怎么做的？每天早上给人带杯热豆浆，开会时帮她挡掉难搞的案子，聚餐时当着全所的面说‘我挺欣赏你’，三个月就成了。他没发过一句‘晚安’，没聊过一次骚，靠的就是实实在在的行动和敢摊牌的勇气。”
我闷头喝了口冰啤酒，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带着点涩味：“可我嘴笨，不会说话。”
“谁天生就会？”老赵瞪我，“我第一次搭讪，把‘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说成‘你能不能……呃……那个……’，最后憋出句‘天气不错’，现在想起来都笑。但练多了就会了啊！就像你刚工作时怕跟客户谈判，现在不也能说会道？你把跟客户打交道的那点智慧拿出来一半用在追姑娘上，早就脱单了。”
“那不一样，谈客户是为了赚钱，有动力。”
“放屁！”老赵又激动了，“想谈恋爱就不是动力？你天天喊着孤独，刷着情侣视频羡慕，真给你个机会，你又缩回去。这不是嘴笨，是怂！是怕被拒绝，怕丢面子。可拒绝又怎么了？她拒绝你，你损失什么了？无非就是回到原点，但你至少知道她不是你的菜，总比在网上聊半年发现不合适强吧？”
旁边的小情侣结账走了，路过时那姑娘笑着对她男朋友说：“你当初跟我要微信时，手都在抖呢。”男的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老赵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叹口气：“你看，谁不紧张？但紧张的时候还敢往前走，这才叫男人。女人为什么觉得有勇气的男人有魅力？因为这代表你有担当，遇到事不会躲，能给人安全感。网上聊天聊得再好，遇事就消失，有屁用？”
他夹起一块脑花，在麻酱里滚了滚：“我不是让你去当流氓，是让你拿出点真诚和胆量。看见喜欢的姑娘，走过去说‘你好，刚才看你在看那本书，我也挺喜欢的，能不能加个微信，以后交流交流’，人家愿意就加，不愿意就说句‘不好意思打扰了’，多大点事？这既不唐突，又能看出你的诚意，比网上发‘在吗’高级多了。”
我没说话，想起上周在书店遇到的那个姑娘，她翻书时，阳光落在她睫毛上，像镀了层金。如果当时我走过去，哪怕只是说句“这本书我也看过”，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你总说‘等我准备好’，”老赵的声音软下来，“但感情这事儿，从来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像你当初买房，总觉得钱不够，等你觉得够了，房价涨了一倍。机会也是这样，你犹豫一秒，可能就错过了。”
锅里的汤快熬干了，服务员过来加汤，蒸汽再次模糊了玻璃，也模糊了我眼里的犹豫。
“那……我下次试试？”我小声说，像个刚学步的孩子。
老赵眼睛一亮，拿起酒瓶跟我碰了一下：“这就对了！记住，别想那么多，上去说句话，成不成的，至少你没怂。男人的智慧，是知道什么该做；男人的勇气，是知道了就去做。这两样东西，比你微信里存的那些恋爱攻略管用一百倍。”
我喝了一大口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心里却慢慢热了起来。也许，下次再遇到那个穿米色风衣的姑娘，我真的能说出那句“天气不错”之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