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黛瓦间高悬的朱红灯笼随风摇晃。
临近新年,清溪镇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浓郁的年味。
腊肠、熏鱼、腌鸡的腊味飘落在街巷里,不时还能听到菜下油锅“唰”一声爆响,瞬间炸开热气腾腾的油香。
被时间磨得光亮的青石板上,映出少女雀跃的粉色身影。
“爹,娘,我回来了!”
“姜家药铺”门口站着一位荆钗布衣的清瘦妇人,妇人手里拿着块帕子掩在唇边,轻微瑟缩着肩膀,不时轻轻咳嗽,闻得这声清声呼唤,妇人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姜瀛望着那熟悉的身影,一瞬间,眼眶微热,几乎流下泪来。
前世,她在升仙大会上受了重伤后并没有回家,只通过修士镇长家的法器“传声筒”给爹娘报了喜。
那时她本想等待伤好之后再回来探亲,却万万没想到,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家人。
真好,娘还活着,她的亲人都还活着。
没有像前世那样,随着整个镇子一起,被突然爆发的泥石流掩埋。
她想到这里,不觉加快脚步向前,扶住那妇人。
“娘,你身子骨弱,怎么能站在风口里啊!”姜瀛忍不住埋怨道,扶着那清瘦妇人往药铺内走去。
妇人轻声道,“小囡说了今天回来,娘想你了。”
姜瀛嗓音微哽,“娘,你最近喝了我给你的方子后,身体感觉如何?”
姜瀛娘身体不大好,姜瀛重生后想了些方子给她调理身体,凡人体质到底与修士不同,虚不受大补,不能急于一时,只能慢慢来。
“好多了。”
“老爹呢?”
“在铺子里呢。”
母女俩说话间,进得屋去。
一股熟悉的清苦药香扑面而来,铺子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靠墙一面是一整排棕色药柜,木质抽屉,黄铜拉环,抽屉上贴着草药对应的名字。
标签纸边缘已有些轻微泛黄,字迹尚且稚嫩,那是姜瀛刚会写字的时候帮老爹写的,这么些年,一直没换过。
姜父正在柜台后面招呼客人。比起姜瀛记忆中,他头发白了不少,额上也多出几根刀刻般的皱纹来。
听见门外响动,姜父并那几个顾客,一时齐刷刷都抬头往她看过来。
当年姜瀛离家时,还是个小女孩,如今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她肤色雪白,眉目如画,即便在灯火不甚明亮的室内,也是白得发光,宛若画中仙。
“老姜,这是你家小囡?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啊!”
“听说小囡进修仙大宗门了?”
姜父一边拿戥子称药材,一边点头,笑容毫不谦虚,“是啊!”
那人脸上露出钦佩神色,“果然是能进大宗门的人,看小囡这通身的气派!”
几人皆拱手称贺,“老姜,恭喜恭喜!”
姜父笑着拱手回礼,“客气客气!”
送走顾客后,姜瀛忍不住问道,“他们怎么这么快就都知道我进宗门了?我前天才通过镇长家的传声筒给你们报喜的啊。”
姜母含笑指向姜父道,“那不都是因为你爹。那天他听说你进了大宗门后,但凡来这铺子里的顾客,他逢人就说。就差往这铺子门口竖个牌子,写上‘祝贺我家小囡进宗门’了。”
姜瀛若有所悟,故意开玩笑道,“怪不得今日我回来的时候,在镇口遇见只小巴儿狗。那狗子见了我,立刻就双腿并拢,乖巧地站在原地,冲我摇尾巴。原来,都是老爹你这个大喇叭广播的呀?”
姜父淡定道,“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这么大的喜事,镇长也帮你宣传了。”
姜瀛环顾一周,没看见她大哥姜汤,便问道。
“我哥呢?是上山采药去了吗?”
“嗯,阿汤一会儿该回来了吧。”
姜瀛收拾了一下,“爹,娘,那我去峤山接大哥。”
“小囡等等,”姜母说着,快步去屋后的厨房里拿出几个饼,用油纸仔细包了,揣到姜瀛怀里,“把这饼带上,若是饿了,你们兄妹俩路上便先垫吧两口。”
“知道了娘。”
“路上慢一点……”
姜母话音未落,便看见姜瀛身影一晃,转瞬间便出了药铺,姜母向前追出几步,只见姜瀛的身影已然出现了三丈之远的街口。
姜母无奈地摇了摇头,笑语间却并无责怪,只轻声道,“这孩子……”
姜瀛出了镇子,便召唤出虎子,翻身而上,加速往镇子外的峤山直奔而去。
在镇子里,她没放虎子,是怕这货一声咆哮如雷鸣,把乡亲们吓到。
如今出了镇子,便由得这货撒野了。
不多时,一人一虎便在峤山前停了下来。
姜瀛举目望去,并未见姜汤下山来。
正好给了她时间布阵。
姜瀛任由虎子在一旁撒欢玩耍,她则取出早已炼制好的阵盘,开始测算方位。
布防护阵,是她回家后的首要大事。
前世她进宗门几年后,峤山突然爆发泥石流,将整个镇子全都掩埋。
那时她课业繁忙,知道这个消息时,已经是泥石流发生好几日之后。
无漄真人准了她几日假。姜瀛御剑赶回家中,她红着眼睛跌跌撞撞从剑上爬下来,昔日安宁的镇子已是一片废墟。
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与亲人天人永隔。
想起自己在废墟之上挖亲人的痛苦和绝望,姜瀛的心一紧。
她再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个防护大阵阵盘花费了她不少心力和灵石。
将阵布在山脚下,遭遇天灾时,阵法便会触发,将其挡在防护阵外。
姜瀛布阵时凝神专注,用上了十二分的努力。布完阵,姜瀛终于松了口气。
她起身望向不远处山清水秀的峤山。
峤山不算高,海拔不过五十丈,层峦叠翠,山间有溪流蜿蜒而下。
此时已近黄昏,山川静默,橘金色阳光柔和似一层薄纱,轻轻笼在峤山上。
清溪镇依峤山而建,几百年来,清溪镇民依靠这座山生活,居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以打猎、捕鱼、种植为生,过着自给自足、安宁平和的生活。
对于镇民来说,山是如父如母般的存在。谁也不会想到峤山会露出那么可怖的一面,将那曾经平静安宁的镇子吞噬……
想到这里,姜瀛眼中不觉掠过一丝苍凉——真是世事无常啊。
正感慨间,忽然看见一群人从山上走下来。
那一群人身着皮袄,手中或持猎弓,或持钢叉,肩上背着装满猎物的竹篓,看来是镇上的猎户。
人群中有一年轻男子。
他头戴竹笠,一身赭色粗麻布短褐外套着层夹袄,身背沉甸甸的药篓。正拄着一根不到一人高的粗木枝,由两个猎户搀扶着,一瘸一拐往山下走来。
姜瀛凝聚目力看去,但见那受伤的年轻人面容清秀,颇为眼熟,竟然是她的大哥姜汤。
“哥!”
姜瀛心里不由一紧,连忙加快脚步,快步向他们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