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灵在王家女生辰宴上的表现让人吃惊。
她的身份与初来乍到本就是一种让人为之侧目的噱头，众人皆以为她会像庄娴儿一样，没想到不管是从礼数还是文采亦或是长相都不输在自小在京城长大的名门贵女。
先前被庄娴儿污浊的名声又因李毓灵而扭正过来。
太傅府，长燕堂。
老太君刚礼佛完，有婢女从外头进来，低声对老太君禀告着什么，老太君转动佛珠的手一顿，将佛珠轻轻拢在手心，轻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阿灵若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就好了。”
外头李毓灵的名声已经传开，是人有易而为之，近日多事，本应避开漩涡中心韬光养晦时刻，却迎上了这风口。
不过也好，娴儿将太傅府女眷的名声弄得一团乱，眼下也是挽回了一点名声。
老太君叹了口气。
“罢了，去告诉吴氏，日后若有请帖，带上二姑娘一道去。”老太君继续拨动佛珠，太傅府整个棋局，能动用的鲜少。
李毓灵适时凑上来，老太君自然是要拿她为李琨和铺路，为太傅府铺路，为整个李家铺路。
老太君如今能揣摩出来的，李毓灵大概需要的是站稳脚跟。
这一点她可以帮她。
老太君在心里对这个十七年未见的孙女心中并无感情，关爱程度还不如她的贴身婢女。
想事情，也冷漠了些。
被人念叨着的李毓灵此刻正躺在床上，她已散发，眼睛缓慢地眨着，在脑海里将这两日发生的事一一地回想了一遍，她想的很详细，确保没有任何疏漏后，又思考起那块令牌。
三月三，是个好日子，论语的先进篇有过记载，京城人最爱这些风雅书韵，在水边饮宴，郊外游春是习俗。
她在王家女生辰宴上让众人吃惊，已惹得不少人对她好奇。
正想着，蔻枝从外头进来，隔着蚊帐对着李毓灵低声说：“姑娘，青红一回来便被二夫人带走了，方才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内。”
李毓灵将思绪分出一部分给蔻枝，听了她的话说道：“看着她点，别让她近身伺候，她若是独自出了葳蕤居，瞧瞧是不是往二叔母院子那儿去。”
青红在王轶的生辰宴上犯了大忌，李毓灵从她被捞上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后来才知原是她二叔母将人提前绑回了家。
吴氏带走了青红，要严查严惩，李毓灵拱手让人，青绿知道了竟没有来她跟前碍过一次眼。
李毓灵想了想，问道：“青红与青绿可是住同一间厢房？”
蔻枝想了想回道：“是，她二人从前在长燕堂便是一块儿住的。”
李毓灵懒懒地嗯了一声，将头一偏，朝向窗户那儿。
今夜青绿不守夜，想来这会儿应是已经与回屋的青红碰上面了。
一等婢女房间两人住一间，青红刚一回屋子迎面就挨了姐姐一个巴掌。
“啪——”
猝不及防的巴掌让青红被打了以后发懵，她的脸本就已经被吴氏身边的吴嬷嬷各扇了十个，手上也受了伤，青绿一上来就打在她红肿又疼痛难忍的脸上，让青红眼前都发黑。
她太疼了，忍不住喊了一声。
这一声却没有等来安慰声，青绿说道：“青红？你脑子进水了吗？在生辰宴上惹出这样大的事！你从前在长燕堂犯蠢也好，现在在葳蕤居不上心也罢，我都能护着你，可你怎么就这么没眼力见，竟会惹出这样大的麻烦！”
青红双颊疼痛，舌头一搅，血腥味渐浓。
她抬起受伤累累的手轻轻捂住了被青绿打得那半张脸，起先茫然，后听了青绿的话又愤怒，她想张嘴辩驳，但一张嘴，伤口就像在溢出鲜血，嘴中的血腥味更浓。
青红满腹委屈，她只能等青绿说完，说话虽含糊，但她肿起来的脸上表情却看得出愤怒：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青红怒喝，“我还不是为了能在葳蕤居留下来，你说你护住我，你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日日忙得脚不沾地，我醒时你才刚入睡，我要睡了你又要去守夜了…”
青绿作为青红的姐姐，她怎么可能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可以稳坐一等婢女的位置，但就如青红之前所想，李毓灵身边的一等婢女的位置，确从她与青红之间选择，虽然在心里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妹妹，但她依旧认真地表现自己，希望可以让李毓灵看到她更多价值。
青绿：“我…”
她想说什么，却被自己的妹妹抬手打断：“…我累了，想歇息了。”
“你受如此重的伤，得先处理一下。”
“不必了，”青红避开了青绿伸过来的手，冷冷道，“姐姐若不打我这一巴掌，我或许明日就能好了。”
青绿这才反应过来青红这是在对自己发脾气了，她有些头疼，却又觉得荒谬：
从前在长燕堂，她事事替妹妹考虑，成为老太君二等婢女前，青绿曾举荐过妹妹青红，但被嫌弃。在被挑中来葳蕤居时，也是她据理力争，将自己妹妹带上。
青绿扪心自问对妹妹已足够好，她并不觉得自己打青红那一巴掌有错，青红是个蠢的，可青绿不是，早从青红自作主张拿糕点去给姑娘时，青绿便已知道了李毓灵的偏向。
青绿心细，她极易多想，且比旁人多一优点，会算账。
从前在老太君身旁也正是因为算盘打得好被看重管理库房。
知道李毓灵会放弃青红时，青绿心里并无太多想法，但凭自己的妹妹的了解，应会在心里记恨上李毓灵，或许也会像看不惯蔻枝一样看不惯她。
一个奴婢竟对主子有这样的仇恨心思，这可是犯了大忌，真的等到青红做出蠢事，那青绿到时是真的护不住了。
她终究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看主子脸色行事，讨几两碎银而已。
青绿看着青红背对着自己的模样，影子从床上垂落到地上，拉出长长的一大道黑色瀑布，她抿了抿嘴，在心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