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磊犹豫的时候。
老人翘起二郎腿，紧接着问道，“你跟姚家小女娃谈朋友的时候，难道还不知道她家是什么人？”
王磊的锄头悬在半空，顿了一下，才重重砸进土里。
当时因为程松的关系，知道肯定是知道的。
不过这个时候，回答“不知道”，会不会好一点？
起码直接就能说明，自己不是贪慕姚若薇的家世背景，才和她在一起的嘛！
王磊挠了挠头，还是如实答道：“那个，多少...听说过些。不过那种身份，和我差距太大了，知道了也没什么感觉。”
老人吐出一口烟圈，眯起眼睛戏谑地看着王磊，“哄鬼呢？你这话狗都不信！听说你也是干部？怕是想踩着高枝儿往上爬吧？“
锄头翻动泥土的声音陡然停住，王磊扶着锄头喘了口气，“既然叫干部，谁不想进步。关键是为什么要进步，进步了要干什么！”
王磊的声音沉了一些，像是对老人的讥讽有些不满。
老人冷冷哼了一声，“说的倒是好听，和别人想的还有什么不一样，你当了大官想干什么？”
王磊神情有些严肃，一边挥着锄头，一边缓缓说道：“我考的是家乡的公务员，就是想踏踏实实为老家的发展做点实事，让大家的生活过得越来越好。”
“听说，你老家不是在江南吗？那里发展还不好？”老人撇了撇嘴。
“嗤~”王磊笑着摇了摇头，“我们那儿，说起来好听，什么长三角腹地，实际上就是山区，可能隔着一座山、一条河，就是江南省和江东省。两个村子挨着，两边的村民生活条件天差地别。
从小，我就看着那些官员，要么眼里只有自己的仕途，要么只想着捞钱，根本不敢、不会也不想抓发展。对他们来说，升官和发财才是最重要的，谁会花精力研究怎么抓产业跑招商……
我们那个县城明明有那么好的地理位置，却就这样硬生生错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发展机遇，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现在，国家又将长三角一体化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我不想再错过这个机会！”
老人看着王磊坚毅的神情，微微眯起眼睛，“说得像是那么回事，所以你就想找个好老婆，好实现你的目标，是啵？”
“至于和若薇在一起，是因为她善良、独立，我们相互理解、相互支持。我从没想过利用她的家庭，也绝不会让自己的感情掺杂任何功利。”
说罢，王磊挥下最后一把锄头，抓起石桌上的毛巾，擦了把汗，又对老人说道，“当然，如果能得到她们家的认可和帮助，当然也是更好，毕竟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嘛！”
老人将烟掐灭，丢进地上的撮箕，“臭小子，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骗了我家丫头，还想接着蒙我这把老骨头？“
王磊慌忙丢下锄头，鞋尖蹭着新翻的土垄凑上前，恭恭敬敬为老人点上一支烟，“爷爷，刚才我还不太确定是您，现在我确定了！”
姚正宇翻了个白眼，指着翻好的地，“光翻地不栽苗，你想让红薯秧子喝西北风？“
王磊一愣，没想到姚正宇真要种红薯，忙解释道，“我们南方这个时候还可以种秋薯，北方就要在棚子里面种了，保证气温不能低于10度。或者盖地膜也可以……”
老人用脚踢了踢地上的蛇皮袋子，半截塑料膜和工具露了出来。
王磊挑了挑眉毛，笑道：“咦，老人家，你都准备好了啊，看来你也懂得很嘛！”
“哼，要不是十五岁扛枪上了战场，哪轮得到你教我侍弄庄稼？“
姚正宇说得云淡风轻，王磊脸上的笑意却倏地凝住了。
突然脑海中浮现出关于姚正宇英勇事迹的报道。
一次次浴血奋战，死里逃生，才换回了铺满胸前的军功章。
那些嵌在血肉里的弹片，曾和这片土地一样，饱受战火灼烧。
王磊撇过姚正宇的手掌，掌心的老茧是握过枪托、扛过担架、也握过犁耙的痕迹
喉间忽然泛起涩意。
他别过脸迅速抹了把眼角，缓缓拆开了地膜。
这时，楼上传来了姚若薇的声音，“搞了半天，你们在这呢？给你们俩打电话也不接！”
姚正宇抬起头，朝着从窗户探出身子的姚若薇挥了挥手，“来来来，快下来，让爷爷好好瞧瞧！“
“哎——“姚若薇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迈着轻快的步子跑下楼来，“爷爷，您怎么又在种红薯呀？你想吃，我去给你买就是了！“
王磊正弯腰压着地膜，闻言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是红薯？还认识红薯秧子呢？“
姚若薇扶着姚正宇的肩膀，解释道：“我爷爷就爱吃红薯，说是年轻的时候行军打仗，红薯都是奢侈品，心心念念就想吃一口红薯。现在条件好了，必须要吃个够！”
听到姚若薇的话，王磊眼圈一红，脑海中浮现出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画面，那时候连吃一口红薯都是奢望……
王磊深吸一口气，干得更加卖力了，“爷爷，要想红薯好吃，就是要‘选好种、整好地、控好蔓、防好病’，你这些秧子都是北方种，种出来虽然结实抵饱，就是筋多粉重不够甜。回头我让我爸妈选几颗好的秧子带过来给你种，年底就能吃上！”
姚正宇对王磊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腔调：“要种就种，要带就带，别光耍嘴皮子，赶紧干活！“
王磊却丝毫不在意，干得热火朝天。
见宝贝孙女来了，姚正宇立马丢掉了烟头，指着王磊道，“这小子对你怎么样？他要是对你不好，你跟爷爷说，爷爷帮你教训他！”
姚若薇噗嗤一笑，“爷爷放心吧，王磊对我可好了……”
姚正宇砸吧砸吧嘴巴，又小声说道：“你要保护好自己，知不知道，结婚之前，不准跟他住一起！”
姚若薇脸一红，拍了一下姚正宇的胳膊，“爷爷，你说什么呢，王磊不是那样的人！”
王磊也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老革命说话就是这么直来直去。
十一点半。
姚启元、邹兰夫妇也到了。
王磊总算忙完手头的活儿，洗了把脸，跟着众人来到餐厅。
只见桌上已摆好五菜一汤，热气腾腾的。
邹兰看着王磊裤腿上的泥点子，忍俊不禁：“王磊辛苦了，快坐下吧！“
说着，又扭头看向姚正宇，“爸，王磊这小伙子不错吧？还帮您种红薯呢！“
谁知姚正宇眉头一皱，正色道：“有什么不错的，我看还早着呢！趁开饭前我把话撂这儿——你们俩老的既然回了华京，就赶紧让若薇也搬回来，我也好常见见她。“
他又转向王磊，“还有你，干脆调到华京来，找个轻松差使，混个待遇就行，让你们小两口安安稳稳过日子！“
王磊有些懵，自己在姚正宇眼里，就这么像小白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