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目惊心。
村里的受灾程度，比林天想象中的要惨烈很多。
几乎每走几步，就能看到房屋倒塌。
绝大多数都是这些年盖的两层小楼，有些还没有上墙贴砖，家就塌了。
这些房子，都是改善型住房。
是家里盼了好几年的新房，还没住几年，就被地震剥夺了。
绝望。
看不到希望。
林天从来不相信自己会和这样的词汇联系到一起。
密密麻麻的建筑倒塌，碎石连成一片的房屋。
适合建房的地方并不宽裕，村里大多房子都盖在一块。
可就是这样，才更触目惊心。
塌了，都塌了。
甚至分不清哪家哪户。
村支书安排跑出来的老人往空地走，书记在点人。
每个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哪家有人，哪家没人，起码能提供个大概信息。
林天用锄头扒着建筑物，不知疲倦的撬开阻挡视线的东西。
下面有人，他刚才听见了求救的声音。
可他要救他，要把上面的东西全拿走。
拼尽全力移位，用尽全身力量扒开。
里面人声音越来越虚弱，林天越来越心急如焚。
怎么办？
他开枪能百发百中，他抓犯罪分子一抓一个准，他耍起大刀能削苹果。
可是没人告诉他怎么把上面的东西移开，没人告诉他底下的小孩还能活多久。
那个小孩也很难受吧，待在狭小的空间中，没有水，没有食物。
两三个小时过去了，他会不会怨我，来的怎么那么晚。
如果我早点来，他会不会不那么害怕。
林天甩甩脑子，想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甩出去。
他一直是个很幸运的人，地震，洪水，哪怕离他最近，最有可能的灾害台风。
他都没有遭受过，他没有见识过。
他甚至没有在村子里生活过，最多就是去郊游，去采风。
尽管他嘴上说着谦虚的话，实际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厉害，会那么多东西，能遭受那么苦难。
19岁的上尉，意气风发。
现在，落地了。
天灾，个人力量几近于无。
他努力了那么久，从白天到了晚上，没有停过，可他也只救出来几个人。
泪水已经干了又擦，脸上全是黑道道。
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被土埋了。
他还是不知疲倦的挖着。
为了他也不知道还存不存在的希望。
手上的动作不停，要干成机器人了。
机器人没油走不了，他能走。
心如死灰，靠的全是信念。
“同志！喝点水，你去休息，这里我们来接手！”
一个女声高喊着，矿泉水递到林天的嘴边。
他充耳不闻，因为他现在听不见别的声音。
村支书直接把水灌进林天嘴里，林天下意识吞咽着。
才发觉，自己的双唇已经干的不能再干了，嗓子已经成了刀片嗓。
看着眼前人，只看见了焦急的眼神。
“娃娃，歇一歇，水都不喝，你怎么撑得住？”
“小伙子，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没有别的本事，还是能帮着救人的。”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我们这么多人，就算一人搬一块，也能管不少力了。”
“你从来了就一直在干，你还不是村里人，我们怎么能安心接受！”
林天往后一看，愣住了。
村里的年轻人不多，林天来了那么久，就只见眼前的村书记和他是同龄人。
其他要么是老人，要么是小孩。
都是大娘大爷，操着有些听不懂的方言。
手里拿着铁锹、铲子、铁锤、甚至是家里厨房里的铁锅盖。
“大爷大娘，这里太危险，刚刚又有余震，你们年纪大了，不能硬来！”林天哑声劝道。
“娃娃，我们是老了，可还没老得动不了。”
“人能走能动，就不是废人。我们年轻的时候吃过更苦的，现在还能铲点石头、搬点砖。”
“就是！书记叫我们到安全地带，可底下埋着的，是我们的孩子、孙子、邻居……我们要是躲着，良心过不去啊。”
“我儿子要是你这样，我要心疼死了，谁家孩子不是孩子！”
村支书站在最前面，“这儿别看是老人家多，但个个都干过农活，我已经筛选过了，你放心指示！”
太阳落下去，还有余光。
可林天怎么觉得越来越亮了呢。
没有青壮年组织救援，那我们就成立“老不死”联盟。
有人哭了，也屏住声音，怕给队伍带来不好的情绪。
林天扫过这些饱经风霜的脸，看到他们坚毅的目光。
“行，我们分组。”他深吸一口气，压住涌上来的情绪，
“轮换作业，清障组、物资搬运组、临时支护组，我来分配任务......”
太阳彻底落下去了，但谁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
头顶只剩残霞和手电筒的灯光。
塌方的废墟边，人群却越来越多。
有力的出力，没力的打灯，生火做饭，聚集在一起。
没有年轻力壮的男人，没关系。
村里年过六旬的大爷撸起袖子也要干活。
大妈们手上磨出泡也不吭声，只用毛巾一裹，继续往外搬碎砖瓦砾。
“来！这一块我来！”
眼前是整块混着钢筋的水泥，又重危险系数又高。
林天怕大爷操作不当，伤到自己。
大爷也听劝，才相处这几个小时，就能感受到眼前年轻人很实诚。
什么力学啥的他也不懂，听话能做到。
没人说累，也没人抱怨。
哪怕呼吸越来越重，哪怕手臂已经酸麻到抬不起来。
他们只有一个目标——把底下那孩子救出来！
“砸开这块板子就差不多了！”有人喊。
“别用工具了，孩子太近了！用手！”
众人跪地，用手一点点剥离瓦砾。
碎石划破指尖，却没有人停。
“我听见了！他还在，他还在！孩子还在！！”
林天眼圈猛地红了，加快手里的速度。
“这里有个空隙！”
一位大叔刚喊完，林天已经扑过去趴下身子。
小心探进去，手指一点点伸进缝隙里摸索。
“……有呼吸！”
林天猛地坐起，声音有些发哑，却像雷一样在人群中炸响。
“孩子在！还活着！”
众人立刻围上来，动作反而更加谨慎。
一铲一铲地清，最后几层瓦砾都是用手扒的。
终于——
林天整个人扑进洞里，将孩子从废墟里小心抱出。
小小的身子瘦瘦的，脸上全是尘土，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没有哭，也没有挣扎，只有气息，证明他还活着。
把他抱起，交给了刘佳树，这支由他带队的巡视小组。
刘佳树带队冲了上来，口罩都没来得及戴好：“让开！快让开！”
“体温略低，脱水，有轻微缺氧迹象。”
“脉搏偏弱但平稳，初步判断没有严重外伤。”
包住毯子往聚集点走，那里相对安全。
林天站在废墟前，看着那一抹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