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营长！特战营共计两百四十七人，清点完毕，请指示！”
“登车！”
“是！”
凌晨五点，天未亮，寒意袭人，潮气扑面。
帐篷早已拆除，每人背着被褥而来，也背着离开。
就像他们来时那样，干脆利落，不留痕迹。
他们是第一批撤退的部队，蒋腾飞站在车头，往后看去，七辆大卡车在黑夜中隐藏起来。
道路漆黑无光，村民早已转移，只余死寂一片。
“啪——”
大灯猛然亮起，刺破夜幕，照亮前路。
蒋腾飞与岳怀瑾坐在最前一辆卡车后座，手中握着对讲机，眼神沉稳。
这趟归程，是回驻地短暂休整，之后还要再出发。
继续特训，继续对抗，不断淬炼自我。
边防的特战营，不能怕苦怕难。
既然挂着“特战”二字，肩上的分量就得担得起。
蒋腾飞这些年苦熬到现在，终于站上这个平台，自然满怀野心。
过去侦察连在团里独树一帜，如今扩编，他要让特战营在所有营级单位里，也拔得头筹。
吃苦不算什么，只要考核一过，摘掉“代理”的帽子，他才能真正踏实。
蒋腾飞转头看岳怀瑾郑重其事地说：“咱们营这次回去了，也不能放松警惕，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三分之二了，这次回去突破极限，我已经联系好别的特战营，在考核之前，来个对抗赛。”
岳怀瑾点点头：“细节回头商量，许景辰不是给了你那份特战旅的训练方案？你先过一遍，看完了发我一份，我拆解一下。”
蒋腾飞咧嘴一笑，故作惊讶：“呦，指导员变性子了？以前可拦着我拦得紧。”
“拦你个蛋子。”岳怀瑾翻了个白眼，“现在局势不明，上级把咱们营放在这个团，意义非凡。兵多艺广命多条——这不是开玩笑。”
说到这里，岳怀瑾顿了一下，突然叹了一口气。
“唉。”
“好好的叹什么气啊？”蒋腾飞侧头看他。
“后悔了。”岳怀瑾咬牙。
“嗯？”蒋腾飞来了兴致，岳怀瑾少有这种情绪外露的时刻，不像他，成天呜呜喳喳的。
“谁惹你了？哪个小兔崽子气你了？是不是后悔没把他打一顿？”
“还真是。”岳怀瑾皱眉，“后悔放林天走了。当初他非得去养病，哪儿不好养？我就该让老师开个单子，把他薅到营里来。”
蒋腾飞摇头：“你不是说他状态不好，我看着也是，那么开朗一小孩，蔫成茄子了，来之前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他。”
他回想起林天在侦察连的时候，感慨道：“这一年经历不少事，不过男孩到男人的转变，就是在事上见得。”
岳怀瑾附和：“没错，理是这么个理，不经历点事，就成不了男人。”
“有些人看着一把年纪，心理上还是小孩。”
岳怀瑾边说边把眼镜拿下来，用衣角擦了擦，“我以前不明白他那种单位为什么会现在放林天去军校历练，还是跟一群你我这年龄的军官。”
“现在我明白了，林天也是个人单兵素质这方面全龙国来看，他都算屈指可数的强。”
“可是要想成为指挥官，他要走的路长的多的多，他那种家庭成长出来的孩子，竞争都是美好的，可是这个世界终究是残酷的。”
“你俩关系近，这事你不好去处理，我处理的是没毛病，就是放他去学校有点错误。”
蒋腾飞眨巴着眼，他其实没有岳怀瑾想的透，看得远。
他对手下的兵都怀有同样的心理，他愿意给所有在他羽翼下的兵一个安全的环境。
在侦察连是这样的，现在成立特战营也是这样的。
不管林天在哪里，他要回来，蒋腾飞都能尽他所能护着他。
岳怀瑾没留意蒋腾飞的情绪，语气里还有掩饰不住的后悔，“养病在哪里养不行，送他回学校什么劲儿啊！”
“哦？”蒋腾飞才回过神，“你是说把他拉咱们营里去？”
“嗯，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已经主动跟我报过平安了，从语气中看，差不多缓过来了。”岳怀瑾说着掏出手机，给蒋腾飞听了遍林天发的语音。
林天语气完全不是看过心理医生的病人，浑身充满了力量，这状态，又恢复成壮的能打死牛的那种了。
蒋腾飞：“他怎么光给你发不给我发！”
岳怀瑾瞥了他一眼，抱着胳膊往窗户上移了移，摆明了不想理他。
蒋腾飞摸了摸鼻子，自觉没趣，也靠着另一边的车窗沉默下来。
车继续前行，远方隐约出现了光亮——那是路灯，主干道快到了。
蒋腾飞正准备抓紧时间眯一会儿，毕竟路程还有七八个小时。
但他余光扫到前方一道反光条，心里骤然一紧——警觉骤升。
他猛地睁大眼，盯着前方，一瞬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
“嘶……”
手一伸，狠狠推醒正在闭眼的岳怀瑾。
“醒醒！快看前面——那是什么！”
岳怀瑾迷迷糊糊地摸了眼镜戴上，下一秒，他也瞪圆了双眼。
……
车灯大开，照亮的不只是前方的路，还有路边的人。
路边交警，武警，公安，列成长队。
一个、两个、三个……数不清的身影，在光里排成了线。
蒋腾飞望着前方，只觉得这队伍长得没有尽头。
红的、蓝的、绿的，三种制服在晨光中交错成排，一眼望去，满是庄严。
是当地全部的武装力量，来了——全来了。
他们一齐敬礼，整齐划一，如潮起伏。
这是地方对他们的致谢，是一场沉默却震撼的告别仪式。
蒋腾飞眼眶瞬间泛红，喉咙一哽，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穿一样的军装，守一样的土地。”他低声自语，“在哪儿当兵都是兵。”
岳怀瑾缓缓戴上眼镜，望着这一幕，久久无言。
后排的排长、班长，纷纷摇下车窗。
没有感动人心的言语，没有要抒发的情怀，自发的举起手来，感谢“他们”为“他们”送行。
有没有睡着的士兵，看到这一幕，叫醒车里的战士们。
事实上，也没有人睡着，每个人都看到了。
后面的挡风，有的悄悄的把旁边的挡风也掀开了，一角、两角……
但更多的，都是像蒋腾飞那样，举起右手。
用军人最熟悉、最庄重的方式——致敬。
他们没有语言，却有默契。
他们没有告别，却用礼仪传达了最深的情谊。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经过了多少路途。
等放下来手的时候，蒋腾飞的手已经没有了知觉。
“鸣笛！”他低声命令。
七辆运兵车，几乎在同一瞬间，长鸣。
——滴——
喇叭声响起，所有的喇叭都响起了。
鸣笛为这座城市，留下最后一些东西。
这一鸣笛惊扰的不仅是早起的鸟儿，还有在周围的市民。
来了，都来了，昨夜听到风声，就站在了高速入口，死守着这最后一条路。
为了送他们一程。
有人捂着胸口喘气，也有人已泪湿双眼。
是为了他们来的这里，怎么也得送一送。
一个老伯不管不顾，挥手拦车。
手里提着家里种的水果，一个劲儿的往车里塞。
“老伯，真的不能拿，我们有纪律！”孔宝瑞急得直摆手。
纪律又如何，完全阻挡不了市民们的心情。
水、罐头，鸡腿，卤菜，什么都往车里扔。
才不管他们收不收，反正他们必须要给。
蒋腾飞看着这一幕，脸都憋红了，嘴唇直抖，“那、那什么……不能拿，真的不能拿……谢谢……这都是我们应该的……”
话还没说完，一个黄桃罐头“啪”地砸在额头上。
蒋腾飞征战四方，地震没怎么他， 倒是被这一罐头弄得说不出话。
额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鼓起一个包，底下群众还在不停呼唤着：
“拿着拿着！我们自己家种的！”
“你们一天奔波几百公里，吃点这个怎么了？”
“没打过农药，纯天然无公害，都对身体好！”
“黄桃补身体！我孙子感冒都靠这个！”
有人把早餐扔进了车窗，有人甚至搬来了整筐水果。
这下不走是真不行了。
岳怀瑾无奈了，举着喇叭都喊破音了：“不能收！这是纪律！都是我们该做的！”
一通演讲过去，完全不起作用。
这一刻，哪还分得清什么规不规定。
这是心意，是老百姓最直接的感谢。
有的战士眼圈又红了，有感性的兵哭的稀里哗啦。
“太感人了，当兵就是这样的。”
“刚才还有点小失落，现在被群众包围了！”
“靠，玻璃罐都往里面扔啊！”
蒋腾飞揉着额头，咧嘴一笑：“行吧，谁说军人不能被‘击中’？我这是被人民感情击中了。”
他这话一出，几辆车里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笑声，带着点哽咽的鼻音。
有人接过一个罐头，轻轻摆在腿上，像摆着一份勋章。
更多人，不再推拒，只是默默点头，向窗外的市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送行的队伍越聚越多，有骑电动车的，有抱孩子的，有拄拐的老奶奶，还有跑得气喘吁吁的年轻人。
鸣笛声再度响起，低沉悠长，如同告别的号角。
车缓缓开动，驶上高速，驶向远方。
后视镜里，是一座城，用全部的心意在说：
你们保护我们，我们永远记得你们。
......
熟悉的操场，熟悉的口号，熟悉的这些人。
林天手里拿着熟悉的小红哨子，今天心情非常不错。
他嘴角扬起的不仅是微笑，这个礼仪，院宣上来拿出手机拍张照，简直可以登上院刊封面，配字“风采人物”。
魔鬼小助教不见了，现在是和蔼可亲林小天。
“这娃子去了一趟 Y 市，受刺激了。”李维一边观察一边下结论，语气笃定，“五官和神经都没协调好。”
赵子龙惊奇的说道：“以前没仔细看过，今天发现林天这腿挺长啊，都杵在马华强腰上来！”
庄凯风若有所思的看着林天，摸着下巴说：“且等着吧，依我对他的了解，没憋好屁！”
若是林天听到庄凯风的猜测一定会大呼冤枉，他是真没别的意思。
今天天很蓝，人很齐，心情很不错。
等解散后，走路都要跳起来了。
抱着昨晚连夜的做的资料，屁颠屁颠的跑向楚铮办公室。
刚上楼拐角，就“哎呦”一声撞上了人。
“对不起——哎哟，是你啊耿野！早上好！”
说完立马侧身让路，动作利落，态度端正，搞得耿野一脸懵。
“他吃错药了吧？”耿野狐疑地望着林天远去的背影。
同学之间搞这一出，这出去两个星期怎么变得那么有礼貌了？
林天到办公室，楚铮还没有来。
根据他当提包小弟的经验，不是没有来学校，这个时间点应该是他们的例行早会。
林天走到镜子前面，整理整理仪容仪表。
这可不是一次简单的会面，这是大有深意的。
没什么瑕疵，早操后专门回到宿舍换了身军装。
衣服都是洗衣店熨的展展的，而且这几天，瘦了几斤，修长挺拔。
他努力肃着脸，皱着眉头，想为年岁增加点岁月感。
可人的年岁摆在那里，睡得好吃的好，年岁的痕迹确实是还没到显现的时候。
遂放弃。
摆好微笑，比书面再亲切些，坐在椅子上，腰杆挺得倍儿笔直。
安安静静，神情端肃，宛如等待检阅的学员。
楚铮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穿着军装的男子端端正正。
帽子都是标准的立住，别的不说，这个态度可以。
楚铮脚步顿了顿，眉毛轻挑，眼里闪过兴趣。
“这么早就来了？”楚铮随口问道，语气随意，“我记得，今天你们班好像没我的课吧？”
林天进出他办公室那么多次，对楚铮来说，早就算是“常客”。
楚铮早把他看成小辈了，比他儿子还小半茬子，如果不是在军校，喊声“大爷”都不过分。
林天挺直胸膛，语气正式：
“作战指挥系进修班林天，圆满完成任务，现向您正式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