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爸爸去哪里了，我感觉我已经好长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
“有那么那么长，比我两只手加起来，还要长。”明小明举起两只小手，认真地比划着。
“我肯定好多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不然...我怎么有点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
明小明已经从走路摇摇晃晃，成功长成了三头身的小人。
摸着相框里的“不熟悉”男人，仰起头问庞慧兰。
庞慧兰拿过相框，明小明坐在明哲肩头上，两张脸复制粘贴一样，一个大一个小。
双份不靠谱基因被遗传了十成十。
她的眼神平静，却在不经意间泄出一丝柔软的眷恋。
抬起头，掐着手指算了算。
两个月十七天了。
这是她认识明哲之后，从未有过这么漫长又安静的一个月。
往常就算出任务，庞慧兰担心归担心，但不会有这种无依无靠的感受。
因为明哲会想尽办法，通过中队也好，通过他自己的一些方式也好，例如曾经她甚至收过空军那边传来的报平安。
可这次，没有。
从海边驻训回来了两天，甚至小宝儿上托班都没有见过爸爸，就被叫走了。
从孩子的角度上，他已经半年没有见过爸爸了。
对还没有到三岁的孩子说，已经是好久好久的一段时间了。
庞慧兰蹲下来，平视着明小明黑白分明的瞳孔，认真问道：
“宝宝，你是想爸爸了吗？”
“爸爸？”明小明歪着头想了想，忽然重重点头：“是的！我想爸爸了！”
庞慧兰心头一颤，五味杂陈，伸手抚着他柔软的发顶，声音温柔：“很快就能见到了。”
“很快是多快呀？”明小明眯起眼，学着大人的语气，“妈妈，你又开始骗小孩了！”
庞慧兰一听，心中那点儿怅惘被打消，摸着脑袋的手转到耳朵上：“你再说一遍？”
“还有，等爸爸回来之后，你想干嘛？”
明小明短短的十根手指纠缠着，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讨好的笑着：“我有点儿想玩枪了~”
庞慧兰脸上划过黑线：“玩玩玩，那是你能玩的嘛！”
“马上要上幼儿园了，你这个幼儿园预备役，还能坐得住？”
“去把今天的数学题做了，再把识字贴看了，最后练毛笔顺顺心。”
明小明捂着耳朵摇摇头，又...又又开始了。
每次妈妈回答不上来他的话题，就会转移话题。
“唉！”他重重叹气。
他一个小孩...承受了不符合他年龄的...深沉！
“磨叽什么，快动起来！”庞慧兰一声呵斥，家里瞬间气场骤变。
庞慧兰在家和在医院一个脾气。
“山城辣椒”的名号，从学校带到了工作岗位，再到家里。
连明哲都被治得服服帖帖，更不要提明小明这个小豆丁了。
明小明撇着小嘴，极不情愿的把算术题拿过来，磨磨蹭蹭的拿起笔。
算了，不跟老虎计较，谁让他是这个家里，目前唯一一个男子汉呢！
庞慧兰把孩子打发走，反而放下了手头的事儿，摸着相册里已经有了细纹的脸。
那双眼睛里的坚毅、笑纹里的温柔，她闭上眼都能想起。
眼中的担忧潮水般的溢出来，不停在这张脸上摩挲着。
到底...是怎么了？
......
“嫂子嫂子，铁队今天真的很忙，咱能不能稍微等一等。”
“年初要盘算，您也知道规矩，今天说了不见人。”
“您别为难我啊，正委也在里头……别别别！哎——！”
“砰！”
最后一个音节还没落下，庞慧兰已经一个肘击，干脆利落地顶开了铁行办公室的门。
门后瞬间安静。
四目相对的那刻，铁行愣住了，端着电话的手都停顿了,话音卡在喉咙。
对着一脸哀怨的中尉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门在背后合上。
庞慧兰拖过椅子，一屁股坐下，双腿一交叠，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
她没有寒暄，也没有解释，目光一寸寸抬起，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腿这么一翘，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两位神剑的主官。
她不是不讲理的人。
可她也不是会躲在角落里自我安慰的那种。
有问题，找组织。
离得近，下了班，她就过来了。
一路走来，整栋楼灯火通明。
无论军衔高低，所有军官都还在加班。
越是这种景象，她的心越发慌乱。
到底出什么事了？
熊宏最先反应过来，忙不迭起身，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面前。
然后又往门口瞄了一眼。
还好还好，没带上孩子往门口一站。
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压低声音，尽量让语气温和些：“怎么了，蕙兰同志？医院那边，对训练安排有什么意见？”
“还是有兵不遵医嘱，强行上训练场？”
“又或者....”
“领导。”
庞慧兰抱着手臂，语气冷得像刀，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嘴角那一抹笑，看似淡淡，锋芒毕露。
“我想知道，我家男人，现在在哪。”
空气瞬间凝固。
铁行手里的电话，依旧贴在耳边。
他没有挂，也不敢挂。
已经结束的话题，又确认了一遍：
“对对对，这次采购也是按照顶格规划，你直接...”
声音戛然而止。
庞慧兰嘴角的冷笑弧度更大，冷冷的看着铁行。
她有耐心，她可以等。
铁行这辈子没怕过谁，可以说，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
不管是兵还是上面的领导，就算是总参的人过来，他还是那副鸟样。
可他就怕家属。
尤其是...一些...很大度的家属。
他不敢看着家属流泪的眼睛，他不想听假装大度的说，理解部队，理解任务，为国光荣。
这种场面，他不想经历一次，两次，再多一次。
因为那种眼神，会让人觉得自己欠了一条命。
他手心在冒汗。
桌上的笔，一动不敢动。
庞慧兰目光如针，一寸寸打量着他。
她能读懂每一个细微的神经抖动。
这是多年手术台上练出来的本能。
她看得出：他在躲。
那就不用再等了。
“明哲呢？”
她的声音不高，沉得吓人。
“到底出什么事了？”
铁行没动。
“我知道保密协议，”她继续，语气越发平稳，
“我也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像针一样直扎进他的瞳孔。
“我只想知道——”
她咬紧牙关，声音几乎哽在喉咙：“他……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