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远在成都的江宁收到锦衣卫送来的情报,一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虽说江宁此前已做了万全准备,甚至不惜动用隐藏在暗处的锦衣暗卫,和自己百岁高龄的好师傅神虚子。
但在未得到确切消息之前,心中始终忐忑不安。
毕竟他能做出这么多事,全靠着朱由校在背后的默默支持,要是朱由校这个关键“水晶”被爆了,那江宁可就真就连哭的地都没了。
江宁兴奋地对身旁的李若琳说道:“老李,如今京城那边总算是彻底解决了,朝堂上的东林党人,还有那些心怀不轨的勋贵,都被一网打尽。”
李若琳接过密报,仔细看了起来,随后笑着回应:“这还得多亏陛下圣明,以及大人您的未雨绸缪啊。”
江宁笑了笑,说道:“我也不过是运气好,瞎猫碰到死耗子罢了。
真没想到赵南星和叶向高胆子这么大,竟敢在京城公然发动叛乱。
好在皇上英明神武,把这群乱臣贼子都收拾了。
如今京城局势稳定,接下来咱们也该准备前往贵州了。
如今安邦彦把贵州局势彻底搅乱。”
紧接着,江宁又对李若琏吩咐道:“老李,立刻从查抄贪官污吏所得的银子里,拨出一部分交给巡抚朱大人。
让他用这笔钱为大军在四川境内向百姓采购军粮。
毕竟接下来的日子还长,这十万大军,人吃马嚼的,粮草消耗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李若琏赶忙点头,随后匆匆离去。
此时,江宁转身看向挂在墙上的地图,目光落在贵州和云南的区域,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心中暗自思忖:这下可以腾出手来收拾安邦彦了。
安邦彦的利用价值已经榨干,而且他在贵州闹出的动静,可谓是超额完成了“任务”。
随即,江宁的目光又转向山东的地图,嘴角不禁再次上扬,喃喃自语道:“我筹谋这么久,如今京城东林党人的谋逆之乱已被彻底平定,西南局势也尽在掌握之中。
接下来,就看山东这颗棋子能发挥多大作用了。”
与此同时,江宁不禁感慨起来:“曾几何时,我江宁也是赏罚分明,从不牵连无辜。
可身处高位后,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如今,这一件件、一桩桩大事都办成了,可其中又牵扯了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呢?
我对此却无能为力。
在朝为官,身处高位,就如同乘船,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很多时候,只能随波逐流,难以做到尽善尽美。”
江宁开始理解起当年的严嵩和张居正。
“屠龙者终成恶龙”,并非是他们忘却了最初的理想与抱负。
就拿严嵩来说,年轻时初入朝堂,两袖清风,一身傲骨,还与有“圣人”之称的王阳明是至交好友,二人时常一同探讨学问、坐而论道。
后来因不满刘瑾专权,他一气之下辞官回家,闭门读书长达十年。
可最后,却变成了自己年轻时最痛恨的样子,也落得了个千古骂名。
张居正同样如此,他为大明造就了中兴盛世,死后却惨遭清算,饱受诟病。
真正能做到让所有人称赞的,大概只有海瑞了。
但海瑞和张居正又大不相同,海瑞是为天地立心之人,张居正则是为生民立命之人。
海瑞孤高耿介,力求维护世间的道德水准。
张居正推行革新,只为确保世人能更好地生存。
江宁忍不住思索,多年以后,世人又会如何评价自己呢?
是千古奸佞,还是治事能臣?
………
十日之后,方孝忠率领着一批赴任的官员抵达成都。
江宁也趁机向方孝忠详细询问朝堂当下的最新情况。
听完方孝忠的讲述,江宁也彻底放心下来。
当即便传令卢象升、曹变蛟二人,让他们着手整顿兵马,准备开拔前往贵州。
同时,朱燮元妥善安置一众官员,让他们分别前往四川各地任职。
之后,又将朝廷关于土司任职的文书,一一派发到各位土司手中,催促各地土司尽快赴任。
…………
又过了十日,江宁带领着李若琏、曹变蛟、卢象升等人,统率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离开成都,向着贵州进发。
四川巡抚朱燮元与蜀王朱至澍,还有四川总兵杜文焕亲自出城相送。
临别之际,蜀王朱至澍拉着江宁的手,又是往他手里塞一堆东西,嘴里更是忍不住反复叮嘱道:“江大人呐,当初你答应本王的事情,可千万不能忘了!
本王就在成都,不管风里雨里,都盼着你的好消息呢!”
江宁自然明白蜀王朱至澍说的是,移藩海外的事情。
于是,江宁再三向朱至澍保证,随后才率领兵马,踏上征程,队伍浩浩荡荡地远去。
贵州之地,山貌地势极为复杂,其道路的险峻与繁复向来闻名天下,素有“望山跑死马”的说法。
贵州境内土司众多,且派系错综复杂,较之于四川,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遥想当年,太祖朱元璋建国之初,设立三宣六慰,其管辖范围极为广阔,诸多如今的东南亚小国都在其中。
总面积一度达到八十万平方公里。
到了永乐年间,更是增设底马撒宣慰司、底兀刺宣慰司、大古刺宣慰司,以及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势力范围占据了大半个中南半岛,总面积更是飙升至一百二十万平方公里。
然而,随着土木堡之变爆发,大明局势急转直下。
缅东吁王朝迅速崛起,与此同时,大明国力逐渐衰退,财政捉襟见肘,军事力量也不断削弱,对这些边远地区渐渐失去了掌控能力。
至万历年间,三宣六慰竟彻底被缅国侵吞。
不仅如此,缅国还不断侵扰、吞并大明边境上那些效忠朝廷的土司,
致使大明疆土日益缩水。
再加上云南黔国公府的势力逐渐衰弱,这使得云贵两省的土司们纷纷心怀异志,不再愿意接受朝廷的管辖,甚至公然抗拒朝廷政令。
但如今江宁来了,暂且不说重新收复三宣六慰,至少也要将西南数省那些心怀不轨的土司全部整治了,坚决把改土归流推行到底,彻底掌控西南数省,以为将来开疆拓土做准备。
至于那些胆敢侵吞大明领土的小国,江宁可不会惯着。
若是他们还敢在自己面前肆意妄为,伸手挑衅,江宁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的脑袋一般,绝不留情。
原本仅有六百里的路程,江宁率领大军却足足走了一个多月,而且这还是加速行军的速度。
原因无他,只因道路实在难行。
江宁入川之时,天寒地冻,而如今四个月过去,天气已经变暖。
终于,在天启二年五月二十一日这天,大军赶到了贵阳。
此时,大军已是人困马乏,如同一群难民,士气低落。
贵州巡抚王三善与素有“西南诸将之冠”美誉的贵州总兵鲁钦,亲自出城迎接。
江宁原本觉得自己一路赶来已够狼狈,可看到王三善和鲁钦时,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眼前这两人,一个像落魄的县令,一个似地方卫所的千户。身着短袍,铠甲破旧不堪,整个人毫无精气神。
若说江宁率领的兵马看着像难民,那王三善和鲁钦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两个叫花子。
就连身旁的李若琏、卢象升、曹变蛟见了,也不禁眉头紧皱。
察觉到江宁的疑惑,王三善尴尬地笑着解释道:“贵州地方贫瘠,土司众多,税收微薄。
这些年,加上朝廷国库空虚,一直无力对贵州进行大力扶持,所以才落得如今这副模样。
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总督大人海涵。”
江宁听闻,心中明白王三善和鲁钦的难处,遂笑着说道:“王大人、鲁总兵,不必如此客气。
你们的艰难处境,朝廷和陛下早已知悉。
这不,本官刚把四川奢崇明的事情解决完,就赶来帮你们了。”
王三善闻言,心中暗自思忖:这江大人,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手段狠辣,绝非善类。
奢崇明早就有机会被解决,可这位四省总督江大人却放任他在四川境内肆意折腾,直到把他的价值榨干,才一举拿下押往京城。
估计这会儿,奢崇明都已经到阎王殿报到了,运气好,说不定连奈何桥都过了。
如今在贵州,恐怕又要故技重施,这让身为贵州巡抚的自己倍感压力。
鲁钦倒不像王三善想得那么多,他只有一个念头:如今朝廷大军来了,自己终于能挺直腰杆说话了。
不然就贵州这艰难的局面,就算把中山王徐达、开平王常遇春、岐阳王李文忠这三位请来,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是他鲁钦呢。
随后,江宁上前与二人寒暄一番,便下令大军在城外驻扎。
接着,又命人去请秦良玉、朱由检,还有老魏前往贵阳议事。
进入城中后,江宁看着还算繁华的贵阳城,心中稍感宽慰,庆幸这里并非自己想象中的蛮荒之地。
只见城中不少百姓的衣着与他们一行人差异颇大,江宁知道这些是贵州本地的土民。
这里的女子穿着尤为大胆,露着胳膊和小腿。
虽说比起后世的穿着开放程度差远了,但在大明时期,也算是十分大胆的了,由此可见西南地区民风之彪悍。
谁知,几人正走着,却听到前方一阵吵闹声。
江宁见状,刚要开口询问,鲁钦已领着兵马迅速赶了过去。
不多时,江宁等人也赶到现场。
只见一位老者带着一名小姑娘跪在一旁,浑身瑟瑟发抖。
老者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被人毒打过。
而旁边站着数位穿着打扮颇为花哨的男子,其中一名青年正与鲁钦针锋相对,毫无惧色。
鲁钦气得满脸通红,却又没有任何动作。
江宁见状,赶忙下马,走上前去问道:“鲁总兵发生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