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突然出现的新名词让不远处旁听的方九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因为【拉尔人】这词从始至终都没出现过，与之相关的线索一个都没有。
“你听过这名字没有？”方九拍了拍头顶的小机器人，“说不准咱们以前见过，我记性不好说不准忘了。”
“没听过。”虚拟光幕里的莉雅摇了摇头，很快又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会不会这是无序者的正式代词？咱们一直管它们叫无序者的，说不定人家其实也有正儿八经的种族名。”
方九听着觉得挺有道理：“还真说不定。”
另一边，陆玲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于是直截了当地提问道：“那个拉尔人……脸上有没有戴着面具？或者身体构造有没有被大量的无机体所替代？”
杨柳原封不动地把陆玲的问题转达出去。
大概一分钟后，杨柳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古怪：“它们说没戴面具，还说那个拉尔人全身肌肤都是紫色，面部五官和我们非常相似，体型比我们要高一些，而且语言也和我们完全不同。”
语言不同、肤色不同、没戴面具……
不是无序者？
陆玲原地沉默片刻，继续问道：“拉尔人自称是魔方的掌控者，是吗？”
“是的。”为首的暗纹矿石做了个类似点头的动作，“拉尔人声称魔方是它们制造出来的，它之所以出现在我们面前，是为了给我们一个保留文明火种的机会，它要求我们整个文明宣布向它们投降并臣服，只要我们答应，拉尔人就会让魔方停止运转。”
陆玲想起方九先前传来的情报：“看来你们之中的一部分……石头，答应了这个要求。”
“它们是叛徒。”为首的暗纹矿石说出这话的时候，眼球都气得发抖，“它们背叛了我们，为了苟且偷生，被拉尔人带走，送进了魔方内部……只留下我们还在坚守阵地……”
“在魔方第十七转动的时候，我们的星球已经了无生机，于是我们开始计划逃难到更深邃的地下，在那里重新开始，并尝试在最后期限到来之前，将头顶的那个脏东西驱逐出去。”
听到这里，暗纹矿石这一族群的来龙去脉基本已经捋清。
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就是一场前车之鉴。
倘若人类管理局没法处理太平洋上空的深蓝圣堂，最后也很有可能落得跟暗纹矿石它们一个下场。
不过陆玲很快就捕捉到一个关键词：“你刚才说【最后期限】？魔方拧转结束后会演化成049的样子，但049的火焰没法深入星球内部，对你们的地下堡垒应该没有影响才对。”
面对这个问题，暗纹矿石思考了很久，然后才给出答案。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但是根据那个拉尔人的说法，它们制造魔方的本意并非只是单纯地为了杀戮，而是一道必要的工序。”
“工序？”
“我们对能量的需求通常来自地热能，因此进食无需任何工序，但是其他物种却并非如此——拉尔人似乎在那片无尽空间中饲养了一只特殊的生物，而这只生物以星球为食，准确地说……是以【处理好的星球】为食。”
陆玲听完眼角直跳。
以处理好的星球为食？
她感到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朝面前的暗纹矿石问道：“所以魔方其实不是为了炫耀或者羞辱，而是一道处理工序？”
“是的。”为首的暗纹矿石说道，“我在抵达这里之前，稍微了解过你们物种的生物结构，发现你们会对食物进行加工处理，而其中一种加工被称作【烤制】，我想拉尔人也一样，它们的所作所为只是在为自己饲养的宠物处理一道美食。”
杨柳的翻译说完后，会场大厅内陷入一片死寂。
包括陆玲在内，所有人都对突然爆出的真相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深蓝圣堂是无序者费尽千辛万苦打造出的歼星级武器，尽管这之中存在少许炫耀和羞辱的成分，管理局也不会因此丧失战意。
可如果深蓝圣堂只是某个名叫拉尔的高阶文明，制造出来用来给自家宠物做食物加工的烧烤机……那性质就截然不同了。
即便管理局将深蓝圣堂歼灭，日后也必定会遭到拉尔人的记恨……如果对方属于某个高阶文明，说不定两边文明还要因此开战，到时候比深蓝圣堂还要恐怖的东西就会降临世界。
“妈耶……”
莉雅听得机体全身都在咯咯发抖，虚拟光幕里的小脸都泛着铁青，“星球烧烤原来不是说着玩玩的啊……”
“难怪会有那么多石奸。”方九一声叹息，“原本以为是对等势力的高科技对轰，结果突然蹦出个拉尔人，一下子就上升到高阶文明对低等文明的降维打击了……”
莉雅低头瞥了眼方九：“怎么听你这话像是想去当人奸？”
“我可没这么说。”方九俩手一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个拉尔人听着是挺玄乎的，但仔细一想做个烧烤还得整个一年半载的，完事也没见效率高到哪去，说不定没咱们想得那么强。”
“有道理。”莉雅点了点头，“从它们那的杀毒软件强度来看，最多也就是比咱们这强个两倍左右，不是不能打。”
方九嘴角抖了抖：“你从杀毒软件强度来判断文明水平？”
莉雅眨巴下眼睛：“咋了，有啥问题？”
方九感觉有点怪，于是仔细琢磨了一下。
没琢磨出来。
“我明白了，感谢你们的回答。”
不知是不是听到方九和莉雅的碎碎念，陆玲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又恢复到平日的镇定与冷静：“那么接下来是第二个议题——关于未来的安排。”
“我想问的是，在本次接触之后，贵方后续有什么想法？”
这是一个相对比较笼统的问题。
为首的负责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和其他石头讨论了一番。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它们果然还是最为关心049的问题。
“我们希望确认049已经离开我们的星球，并且从此不会再回来。”
“当然没问题。”
陆玲微微一笑，紧接着抬起头，朝角落里的一名机仆递去眼神。
后者心领神会，马上远程连接投影仪，一番操作之后，将一幅画面呈现在众人面前。
万米高空之上，碧蓝澄澈的天空下，稀薄的云层缓缓流动。
而在这片高空中央，一道提前开设好的相位卷帘门正向外敞开，从这个角度看不清内部的画面。
起初，暗纹矿石们还不明白这一幕的含义，直到陆玲转头看向墙边长椅里的方九。
方九呼了口气，把头顶的小机器人拿了下来：“到你表演了。”
“oK，看我的。”
莉雅咧嘴一笑，随即虚拟光幕里的小人缓缓闭上双眼，通过网络与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分线程连接。
她将自我意识沉浸到电子数据流之中，并将那天文数字般的纳米机械运作逻辑与自我核心相连。
下一秒。
虚拟光幕里的金发魔法师伸出双手，做了个缓慢前推的动作。
于是远在另一个世界彼端的049高速解体，变成一串串密集的亮银色纳米机械流，以极快的速度钻过相位边界线，像是数条蜿蜒前行的银白溪流，从那颗焦黑的星球上空转移到这片蔚蓝色的天穹之下。
暗纹矿石们顿时瞪大眼球，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幅画面。
无法估量的纳米机械流在空中狂奔、旋转、流动，按照顺序，依次将方形的暗纹矿石住宅区托运过来，让居住在内部的暗纹矿石们体验了石生中第一次跨世界空运。
等到所有矿石生态区都被搬运到这个世界后，莉雅又再次启用纳米核心系统，命令所有的纳米机器回到刚才的岗位。
于是庞大密集的银色纳米机械流四处奔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拼装成金属板，金属板与金属板之间又嵌合成墙壁，数面墙壁组合成一处房间，而无数的房间又被更加密集的纳米流包裹，组合成049的内部结构。
短短半分钟之内，一台庞硕巨大的十字架型建筑就这么简单地跨越世界的边界，出现在众人和众石面前。
“呼~搞定。”
虚拟光幕里的莉雅擦了擦自己的赛博汗水，感到放松地伸了个懒腰。
方九本想夸莉雅一句干得好，但又怕她得意忘形，所以就搓了两下她的毛刷当做鼓励。
而看到049跨越世界的画面后，暗纹矿石们齐齐愣住不动。
它们头顶的晶体开始闪烁起光芒，就连大壮也跟着眼球失了神，好像不敢相信这台曾经毁灭它们星球的机器就这么转移到了别处。
它们曾经为了对抗这台049，付出了无数的牺牲，甚至被迫离开家园，放弃星球表面的一切，遁逃至万米之深的地下堡垒苟且偷生。
而现在，049走了。
虽然不是被它们亲手驱逐出去，可那颗过去承载着漫长文明历史的星球……终于不用再受到火焰的洗礼与折磨。
然后过了好几秒，它们互相之间开始轻轻地碰撞彼此。
陆玲知道这是它们传递信息的方式，但看到杨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于是主动问道：“它们说了什么？”
杨柳沉默两秒，摇了摇头：“它们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