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说一，方九觉得自己对面这帮人挺诡异的。
明明他们制造的钢铁都能自己诞生意志了，但他们本身却没有什么钢铁般的意志。
这才随便威胁一下就全招了，一点韧性都没有，贪生怕死的级别跟潘朵弥尔拉有的一拼。
莉雅也觉得对方怂过头了，忍不住吧咂两下嘴：“我怎么感觉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没点信念感，再怎么说你也得试着坚持到美人计吧……？”
拉尔人幽幽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你们一个两个长得跟被陨石坑砸过一样，能拿得出美人吗？”
莉雅瞬间就被气笑了，张牙舞爪地要冲上去跟它拼命。
“种族审美不同，你别这么大反应。”方九连忙拦住发狂的扫地机器人，接着满脸古怪地看向被俘的拉尔人，“不过我确实挺意外的，我以为你至少会抵抗一段时间。”
拉尔人把脑袋撇开，脸上的藤条轻轻摆动，发出抱怨的低语：“我就是个临时工，一个认知周期几千块钱，拼什么命啊……”
“临时工？”方九闻言一怔，“什么意思？”
拉尔人低下头，似乎是在斟酌措辞，片刻后发出一声叹息，“我的任务就是在冷冻休眠舱里，等待这颗星球上的文明完成我们给他们设置的考验，随后只要启动那颗【以太水晶】，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说到这里，拉尔人跟快哭出来似的，悲痛地看向满地碎片：“可怜我的堕天x型八叶天龙一号机，这么多年下来我就指着它活……”
拉尔人的痛哭戛然而止。
因为满地破裂的碎片忽然浮空而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高速拼组。
方九再次发动左手的回溯能力，将被自己空间切割后的休眠冷冻舱恢复到被空间斩击前的模样。
拉尔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但是在此之前，莉雅和潘朵弥尔拉就凑了上去，开始研究这个高科技休眠舱的构造。
然后莉雅很快就得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
“这玩意是联网的。”莉雅戳了戳休眠舱的外壳，眼里浮现出几丝惊叹，“而且还附带亚休眠功能，联网信号的穿透力强得不可估量……黑科技啊，全是黑科技啊……”
大壮好奇地凑了过来，瓮声瓮气地问道：“什么叫亚休眠？”
“一种有意识的休眠形态。”潘朵弥尔拉在旁解释道，“清醒梦知道吧？有点类似于那种状态，亚休眠者可以在休眠的过程中保留少许的意识自由。”
方九马上就听明白了，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的拉尔人，“然后你就可以一边在这里休眠挂机，一边网上冲浪消磨时间？”
“主要是逛逛跨宇宙论坛……最近你们的事论坛上讨论的比较多，我经常刷到，不然我真不一定认得出你们。”拉尔人小声嘀咕着，自言自语起来，“我偶尔还会跟家里人打个意识通话，逢年过节还可以意识上传回老家休息一段时间，说实话这份工作我很满意，毕竟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个编制铁饭碗，而且赚得还不少。”
方九：“……”
怎么说呢，方九曾经想过，如果拉尔人给出的情报全是听不懂的谜语和专有名词，那情况就会变得很糟糕。
没想到拉尔人说的他全听懂了，而且他觉得听懂之后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哎不是。”方九听着一愣愣的，“你们这个社会制度……”
“很熟悉对吧？”拉尔人抬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盯着方九，“觉得熟悉是正常的，因为那些受我们管辖或由我们创造的种族，其社会运行轨迹就是以我们为蓝本制定的，虽然可能会出现一定程度的偏差，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相似的。”
“叽里咕噜说啥呢？”莉雅重新掏出激光炮，顶在拉尔人头上，“现在问题太多，咱们一个个捋。”
面对死亡威胁，拉尔人临时工叹了口气，十分果断地换上敬语：“您说……”
“首先，你刚才说你的任务就是启动【以太水晶】”莉雅回头指了指背后台座上那枚暗紫色水晶，“就是那个玩意？”
“是。”
“启动之后会发生什么？”
“……”
拉尔人犹豫了一下，用复杂的眼神看向远处那愣在原地老长时间的海星队长，小声回答道：“以太化。”
方九的心咯噔了一下，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整个文明的以太化。”拉尔人低着头，小声嘟囔，“这颗星球被选中成为【以太环域区】的一部分，当它们的文明指数达到七级时，就说明整个文明已经到了【成熟】阶段，启动【以太水晶】后，包括这个文明的所有个体和所有造物在内，全都将被转化成最精纯的以太，穿过【帷幕】，变成一份高度压缩后的高级能源。”
502小队全员：“？？？”
远处茫然的海星队长：“……”
短暂的愣神后，方九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喊道：“莉雅，过去看看！”
“啊，好！”
莉雅后知后觉地醒过神，连忙冲到那块水晶前，仔仔细细地进行扫描。
这个过程花费了足足数分钟，甚至直到莉雅开口，她的扫描任务都没有完成：“这里面的元素复杂程度高得离谱，而且它的内置元素符文直接与整座神柱相连，虽然还不清楚背后的程序具体是什么，但我觉得只要启动这枚水晶，整个神柱大概就会施展某个……复杂度和精密度和范围都超乎寻常的元素魔法。”
“魔法？”拉尔人皱起眉头，“那种低级的能级运用跟核能比都够呛。”
“没让你说话就先闭嘴。”方九冷冷地盯了拉尔人一眼，“这个魔法就是用来把整个文明都以太化的关键？”
“都说了那不是魔法。”拉尔人碎嘴一句，看到方九冷冰冰的眼神后，又慌忙地缩了下脖子，“好吧魔法！那就是魔法行了吧！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原本只有在文明【成熟】的时候才会启动，但没想到闯进来的是你们……我就觉得这群棘皮动物和龙之子嗣不可能这么快完成最终试炼。”
“所以……”
杨柳不可思议地看着拉尔人，“你们是在……圈养文明？”
最后那四个字说出来，杨柳自己都觉得脊背发冷。
“这很奇怪吗？”拉尔人回以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在辽阔的寰宇之中，有至少超过四十万个文明都在我们的【以太环域区】，也就是养殖圈内……我们赐予了它们生命，给予了它们文明，还教会了它们该如何发展……哦不对，发展任务是隔壁那群铁血混合物负责的，我们只负责生命起源和最后的屠宰部分。”
“铁血混合物……”方九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是在说无序者？”
“那是你们取的名字对吧。”拉尔人忽然笑了笑，“的确和它们的脸很相称。”
“那么——”
大壮缓缓挪移出来。
刚才一直是和方九和莉雅在与拉尔人对话，大壮始终忍着没有发作。
此刻它终于有些按捺不住，用凶恶如野兽般的目光死死盯着拉尔人，盯着那导致自己家乡被毁灭的罪魁祸首，声音都在发抖：“我们也是吗？我们也是被你们视作屠宰品的……砧板上的肉吗？”
“你们是……”拉尔人临时工盯着大壮，过了好几秒才想起来，拍了下手，“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们是那个灵能硅基文明，你们没在【以太环域区】内，因为你们的硅基特性不利于被转化成以太，所以你们文明的定位是【吞星虫】的口粮——吞星虫你们见过没，就是那种类似鳗类的天体级生物，以星球为食，尤其是烤过的那种，吃了能让它们长得更快些。”
方九回想起一件事。
他在某次相位展开中，曾亲眼看见一条星际吞噬鳗啃食星球。
当时杨柳在看到这一幕后，体内血脉还产生了躁动，以至于浑身发烫，甚至一度翼龙化——最后还是靠从那只昏迷的相位翼龙中抽出一部分的龙血，打进杨柳体内后才顺利完成压制。
那只就是吞星虫？
事情好像渐渐清晰起来了。
方九脑海中整理着各种线索，没能注意到旁边走过一道庞硕冷硬的身影。
海星队长穿着重型动力甲，一步步来到拉尔人面前。
它直勾勾地盯着这位并非【异神】，但明显与【异神】有着相似之处的生命体，几根触腕扭曲颤抖着，声音迷茫地问道：“所以……完成试炼，启动那枚水晶……就意味着，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拉尔人也回望着它，眼神里没什么情绪，语气也很理所当然：“是的，聪明的棘皮动物……这就是试炼，一场自取灭亡的试炼。”
“为什么要这么做？”海星队长盯着它。
拉尔人想了想：“因为与其我们自己穿越帷幕去采集资源，不如让你们自己送上门来，这样……更高效？”
一句高效就足以解释很多事情。
海星队长似乎终于理清了头绪，后退两步，眼神里有些麻木还有些呆滞。
方九虽然跟这个文明的生物接触的时间不长，以前甚至还留下过一些心理阴影（现在已经没事了，毕竟邪门的事见多了有抗性），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人家海星的心情。
自己引以为傲的历史和文化，无数学者前赴后继研究出的科技，最后居然只是在加速推动着所有人去屠宰场接受宰杀，换成任何一个智慧生物，都会在这一刻感受到莫大的空虚和迷茫。
方九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这老哥，起码别让它在这儿崩溃。
然而让方九乃至全体502小队成员都未曾想到的是，海星队长非但没有陷入迷茫的泥沼，眼神反而愈发坚定起来，甚至坚定得有些过头。
“我明白了。”
海星队长转过头，平静而坚定地望向那枚水晶，低声说了一句。
“既然如此，【试炼】的最后一步，将由我来完成。”
方九：“？？？”
还没等方九反应过来，海星队长驾驶重型动力甲，一个前扑冲了出去，一把抓向莉雅身边的以太水晶。
“一切为了【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