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工部衙门深处。
连日来,此地灯火彻夜未熄,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以及各种药材矿石混合的古怪气味。
地面一片狼藉,散落着碎裂的陶罐、扭曲的铁片和焦黑的残渣。
工部尚书薛正荣,这位平日里十分注重仪容的老臣,此刻眼窝深陷,衣袍上沾满了灰烬和药渍,头发凌乱,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死死盯着面前桌案上那包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北恒火雷以及旁边几十份记录着各种失败配比的卷宗,眼中布满了血丝,充斥着绝望与疯狂。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行?!”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嗓子已经干裂的快要冒火了。
不光嗓子冒火,心肝肺更是火大。
三日之期早已过去,皇帝虽然没有立刻问罪,但那每日必来的太监总,口气一次比一次不耐烦,让他觉得头顶如同悬了把利剑,随时可能落下,砍了他的狗头。
“尚书大人......”一名同样憔悴不堪的老工匠非常无奈的手里捧着一小撮黑灰色的粉末,挫败无比的说道。
“这......这从这雷包里取出的东西,我等用尽了办法,无论是密闭燃烧,还是添加各种药草又或者硫磺等物,其威力......其威力最大也不过是燃烧的快点。
连崩裂个陶罐都崩不了,就跟不用与北恒那地动山摇的天雷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啊!”
另一名负责分析火药粉末的官员也哭丧着脸:“大人,下官召集了城中最好的药师、丹师,甚至请了钦天监的人来看,这些石末......成分复杂,似有石灰,还有些难以辨别的矿石。
我们尝试用烈火煅烧、药水浸泡,甚至用上了炼丹之法,所得之物,全部毫无反应。
“这可如何是好!”
薛正荣猛地一挥袖,将桌案上的瓶瓶罐罐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薛正荣胸膛剧烈起伏,指着那堆被摊开的北恒火药,激动的声音颤抖:“北恒蛮夷都能造出的东西,我大华汇聚天下能工巧匠,竟然,竟然连仿制都做不到,亏你们一天天自语天下第一。
如今实物都在你们眼前,都学不会,要你们何用!要我这工部尚书何用!”
众人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其实,并非他们不够努力。
这时代最顶尖的工匠和学者几乎都被集中于此,他们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
从不同的配比到各种加工工艺,甚至异想天开地认为需要咒语或特殊时辰,闹出了不少笑话,也付出了血的代价。
然而,方向错了,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劳。
他们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火药关键成分是硝、硫、炭的特定比例,而顾飞故意留下的样本,核心成分是锅底灰和毫无用处的石头粉,任凭他们如何折腾,也绝无可能得到真正的火药。
一名心腹幕僚壮着胆子低声道:“大人,或许......或许这北恒火雷,关键并非在这些粉末和石末上?是否......有其独特的激发装置,或者真的如流言所说,乃是妖法,非人力可仿?”
“妖法?”薛正荣惨然一笑,笑容比哭还难看,“若是妖法,李虎元帅的千军万马是如何败的?难不成北恒人人都会妖法不成?
陛下不会信,天下人也不会信!是我们无能!是我们无能啊!”
薛正荣他瘫坐在椅子上,望着屋顶,眼神空洞。
他知道这些日子,工部的人没日没夜确实辛苦不已。
自己本不应该冲他们发火的,但是陛下逼的太极了。
工部如果做不出炸药,不光影响到工部所有人,而且大华的前途和命运,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无法掌握此等神兵利器,面对北恒,大华的军队要用多少血肉之躯去填?那可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呐。
想到死去的那两万多大华士兵,薛正荣心都在颤抖。
他不怪陛下,不怪所有人,因为工部就是吃这行饭的,但如今工部却形同摆设,这让他这个兵部尚书怎么弄。
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过人。
就在这时,一名小吏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大人!大人不好了,宫.....宫里又来人了!陛下......陛下宣您即刻进宫!”
薛正荣身体一颤,暗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陛下也忍不住了。
......
皇宫,御书房。
气氛比工部衙门更加压抑。
李剑端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下方,不仅站着薛正荣,丞相、兵部尚书武越、户部尚书等一众重臣皆在,个个垂首屏息,不敢直视。
薛正荣更是眼睛只敢看着地面,连旁边的宰相和他说话,他都不敢抬头。
“陛下,臣等无能,穷尽工部之力,集合天下巧匠,反复试验千百次,然而我们小看了北恒火雷之秘,
非.....非现有技艺所能破的,他们所用之物,看似寻常,然配伍之法、激发之理,迥异常伦,臣.....臣等实......实在仿制不出......还请陛下恕罪!”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屈辱和绝望。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噗通一下跪在了台阶下面匍匐在地,泣不成声。
死寂。
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能听到薛正荣压抑的呜咽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仿制不出......”
李剑缓缓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不高,却像重锤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猛地抓起龙案上另一份来自前线的加急军报,狠狠摔在薛正荣面前!
“那你告诉朕!前线军报所言,北恒城头火炮倍增,一轮齐射便让我军先锋死伤惨重,楼车盾车尽成齑粉!!!怎么办?”
李剑的语气压抑到极致,一些大臣甚至能听出来一丝的恐慌在里面:
“薛正荣!朕给你时间,给你人手,给你一切所需!你就给朕这么一个答案?!嗯?!”
“臣......万死!臣万死啊!”薛正荣除了磕头请罪,已说不出任何话。
兵部尚书武越脸色灰败,上前一步,声音干涩:“陛下,若......若无法克制北恒火器,我军......我军即便有百万之众,恐怕也......也难以攻克神阙。
将士们的血肉之躯,实在.......实在难以抗衡北恒的神兵利器。”
户部尚书也硬着头皮道:“陛下,加征的平北饷已引发多地民怨,若前线再无捷报,只怕......会引起民心慌乱”
“够了!”李剑暴喝一声,打断他们的话。
站起身,来回踱步,胸膛剧烈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