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是他的月亮,是他求而不得的高枝,是只垂青一眼都能让他满心欢喜的女子,他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却有人舍得伤害她,让她难过,要她伤心。
哪怕那个人是他自己,他也绝不会原谅。
他弄不死他,沈霜月能出手,他反而高兴!
沈霜月被裴觎这堪称荒谬的话说的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想要看出裴觎脸上的玩笑,想看出他信口胡言的心虚,可是什么都没有,他剑眸里满是凛然冷厉,眉峰都染着寒冰,寸目周折间仿佛已有杀意血腥。
没之前说话时的柔软,仿佛那个将来对不起她的“裴觎”立在身前,顷刻间便会被他斩杀,明明该是怀疑作戏的可笑,可沈霜月却是半点都笑不出来。
他说的是真的。
将俞家的信物给她,既是让她安心,也是给她退路,甚至是亲手把将来对付他的底气送到她手里,这般决然不留退路,让她惊然的同时,却也无比真切地明白。
他对她,绝不会罢休。
裴觎脸色有些不好,直接退后了半步,将东西放在桌子上。
“东西既然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你如果不想要直接扔了就是,盛家的事情我从来没想过要靠俞家,就算没有他们,我也能做成我想做的事情。”
“我先走了,你早些休息,朝中的事如果有消息了,我会让人告诉你。”
他说完后转身就沉着脸朝外走去。
迎面的寒风吹得脸皮绷紧,沈霜月瞧着他像是生闷气的背影,眼看着他大步流星直接下了外间台阶,她突然上前几步走到门前。
“裴觎。”
外间的人停了下来,明明在生气,却还是回了头。
沈霜月看着他沉着眼,憋着气,耐心等着她说话的样子,她莫名其妙地生出些好笑来:“生气了?”
“没有。”裴觎声音硬梆梆的。
沈霜月眼底沁出笑,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模样,有些像是……小孩子置气,却又被理智压着,连置气都舍不得说了重话。
她微侧着头瞧着他垂眼的样子,突然有些心软:“裴觎,你很喜欢我?”
裴觎没说话,只嗯了声。
“那我们试试吧。”
“……”裴觎垂头顿了下,下一瞬蓦地抬眼:“你说什么?”
“我说,你如果真的很喜欢我,那我们就试试。”
沈霜月站在房中,屋中摇曳的烛光,在她脸上落下一层淡影。
他如果一直夸夸其谈,说他对她的喜欢,说他对她的中意,说那些山盟海誓的将来,她是半个字都不信。
她亲眼见过世间恩爱夫妻转眼反目,如沈夫人和沈敬显,也见过曾经口口声声至死不渝,转头却能对践踏厌恶的女子起了欲念,如谢淮知。
这京中反目的夫妻比比皆是,表面恩爱背地里龌龊的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相信男人的誓言,去赌人性,那和把命悬在梁顶,投缳的绳索捏在他人手里有什么区别?
沈霜月不会那般去信任旁人超过自己,也不会把自己的命放在他人手里,只为了去尝一尝那可能坏了心的烂果子,可是裴觎没说山盟海誓的诺言,也没说钟爱一生的承诺。
他只是给了她哪怕踏足他人生之后,依旧可以离开的退路,甚至亲手递给了她最为锋利的“刀子”,告诉她如果将来他对不住她,让她不必犹豫。
杀了他。
这颗果子哪怕可能将来会烂了心,可现在却该死的诱人。
沈霜月也好像有一点,喜欢他了。
她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察觉到自己有些心动时,就直接说道:“你说这么多,做这么多,无非是在告诉我,你非我不可,虽然有些生气你强将我拉进盛家的浑水里,你对我也有算计的成分,拿你的真心来赌我心软,但我不讨厌你做的事情。”
“所以裴觎,我们试试吧。”
裴觎整个人愣住,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听到这番话,他心口如擂鼓疯狂跳动起来,喉间紧绷着,直直看着沈霜月:“你说真的?”
“真的。”
“你愿意和我一起?”
“是试试。”
“那也一样!”
发现自己不是幻听,刚才的话居然真的是沈霜月说的,裴觎脸上顿时如同寒涧消融,眉眼之间瞬间璀璨,他嘴角高高扬起,旋身就想要朝着屋中走去,只是还没到门前,就看到沈霜月退了半步。
裴觎笑意一顿,只觉心脏都骤然停顿,以为她反悔了,却不想听到沈霜月说,
“你明日还要早朝,该回去了。”
裴觎:“……”
他抬眼触及她眼眸,见里间温柔,且看着他并无厌恶,他试探着道:“你刚才说的……我之后还能来找你吗?”
沈霜月挑眉:“怎么,裴侯爷的心意来得快,去得也快?”
裴觎听懂了她的意思,原本有些凝滞的心口再次跳动起来:“当然不是,我只是以为……”
“以为我戏弄你?”沈霜月微仰着头,看着比她高了许多的裴觎,“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戏弄裴侯爷,只是现在真的不早了。”
“祖母就住在隔壁院子里,而且北地的事情也没办妥,我可不想裴侯爷因为夜探女子香闺而分了心,我和侯爷所有身家可都全部投了进去,我可不想沿街乞讨。”
裴觎听着她的话,脸上一点点松缓下来。
她没有后悔,之前说的也是真的。
哪怕没有说喜欢,哪怕只是有些轻佻玩笑的“试试”二字,却依旧让他忍不住的欢喜,他隔着门扇说道:“我不会让你乞讨,定然会竭尽全力保住沈娘子的银子。”
他眼中溢满了笑,垂眼落在她披散长发,显得越发白皙姣好的脸上,虽有不舍,虽恨不得能上前抱一抱,可最终却只是开口。
“那我走了,你也早些休息。”
“好。”
“过两日我来看你。”
“好。”
裴觎有些恋恋不舍,可见她站在门前被风吹的长发飞舞,怕站久了受凉,说了句让她快些进去后,便转身朝外走,等走到院外瞧见牧辛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裴侯爷且慢。”
他扭头,见是胡萱出来。
今鹊快步上前,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裴觎:“侯爷,这是小姐让奴婢给您的,说是谢礼。”
一枚不大的香囊,用的是碧海绿的云锦料子,瞧着十分素雅,但若是凑近时就能看到边缘有些玉兰花的暗纹。
裴觎伸手接过之后,只一眼就瞧出这香囊曾是沈霜月贴身佩戴过的。
他脸上忍不住染上笑意,眉眼舒展时,轻声道:“告诉她,我很喜欢。”
见自家侯爷将香囊挂在腰间,走路时脚步轻盈,连跃上墙头时都动作极轻,生怕踩断了垫脚着力的枯树,翻过墙头还忍不住摸了摸腰间的香囊。
跟出来的牧辛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看出来了,侯爷的确很喜欢,毕竟这幅不值钱的样子,半点都不像是往日的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