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道天兄还是有所保留了！”
临渊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与难以置信。
看向叶白的目光中，已不再是单纯的惊骇，而是增添了几分面对故人弟子的复杂情绪。
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挫败，甚至一丝源自道天昔日话语的荒谬感。
叶白闻言，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追忆与了然。
他并未回应临渊关于师尊是否保留的评价，而是将目光投向那柄悬浮在蜃楼核心、因临渊心神剧震而光芒略显紊乱、焦躁的‘心剑’上。
剑身之上，由万千修士念力、道基精华汇聚而成的金色洪流依旧璀璨夺目，散发着即将圆满的、令人心悸的锋芒。
这锋芒直指天穹，仿佛下一瞬便能撕裂寰宇，成就无上剑道。
然而，叶白只是平静地看着，
如同在欣赏一件即将完工、却终究带着匠气的艺术品。
“借来的终究是借来的。”
叶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幻象的喧嚣与海风的呜咽，直接烙印在临渊的心湖之上。
“这柄剑，看似以众生念力为薪，万道之心作柴，淬炼锋芒毕露，直指圆满。但可惜……”
他说着，顿了下，目光从剑上移开，重新落在临渊那张强自镇定的脸上。
“你只看到了‘薪柴足’、‘火候成’，却忘了思考这薪柴是否纯粹？这火候是否真能炼出百折不摧的‘真钢’？”
叶白声音中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淡漠。
这！！！
临渊闻言脸色骤变，心神大震。
叶白并没有在意他，而是自顾自的继续道：
“众生念力，驳杂万千。贪嗔痴慢疑，执念妄念欲念，皆在其中。
你以幻象诱其沉迷，强取其道基念力以为己用，看似省却了千年苦修，实则如同在万丈高楼的地基里，掺入了无数的杂质与流沙。”
随着叶白的话语传出，临渊的脸色愈发苍白。
他并非愚钝之人，相反，他在剑道上的造诣堪称绝顶。
叶白的话，如同最锋利的针，精准地刺向他内心深处那被他刻意忽略、强行压下的隐患。
他感受到体内那柄即将圆满的‘心剑’，在叶白话音落下的瞬间，竟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起来——
并非是因为力量充盈的兴奋，而是一种根基不稳的动摇！
那璀璨的金色洪流中，无数细微的、代表着修士负面情绪与驳杂意念的黑色、灰色、暗红色的丝线，骤然变得无比清晰，
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在剑身之上，疯狂地啃噬着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剑意！
“噗！！！”
心神与剑意相连的临渊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玄袍剧烈鼓荡，周身刚刚平复的空间再次扭曲，如同破碎的玻璃，露出道道裂痕。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那柄自己耗费无数心血、眼看就要功成的‘心剑’剑身上，
那些被他强行炼化、自以为能磨灭的杂质，此刻在叶白的话语引动下，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化作无数细小的毒蛇，反噬其身！
剑意的圆满之势，戛然而止！
此刻，他的剑道非但没有突破那层虚幻的隔膜，反而因为根基的动摇，光芒迅速黯淡，
剑体之上，也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微、如蛛网般的裂痕。
“不，不可能！我明明已经……”
临渊失声低吼，声音充满了惊怒与不甘。
他苦心孤诣，算计万年，眼看就要功成，却在最后一步，被眼前之人一语道破天机，点醒了这致命的缺陷。
这打击，比直接击败他更让他难以接受。
夜未央冷眼旁观，那冰蓝色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惊讶。
她虽然知道叶白早已看穿临渊计俩。但一道破临渊这看似宏大、实则根基虚浮的剑道本质，还是让她一阵震撼。
“窃来的道基，终究带着原主的印记与因果。”
叶白的声音如同最终宣判，看着临渊，仿佛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道：
“你的剑，汲取了万道之心，却也背负了万道之‘尘’。这‘尘’不除，你的剑道，永远无法真正圆满，更遑论劈开苍穹？它只会成为束缚你的枷锁，最终将你拖入万劫不复的心魔深渊。”
“怎么会这样，道天兄他、他当年可未曾……”
临渊捂着剧痛的胸口，声音嘶哑，试图搬出道天。
“师尊？”
叶白轻笑一声，打断了他，眼中那丝追忆彻底散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邃。
“师尊的路，是观天地，而后忘天地，最终合于大道。他看透天地不仁，并非认同掠夺，而是明悟规则，寻求超脱。至于‘圣人不仁’……”
叶白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弧度。
“那是我与他论道时所言，意指真正的圣人，其道心已超脱凡俗好恶的桎梏，行其大道，不为外物所扰。而非如你一般，将此作为掠夺众生的借口。
即说公平，你又何曾问过他们的意见？”
叶白冷笑一声，最终道：“你，曲解了道。”
最后五个字，如雷击般，狠狠轰在临渊的道心之上！
“呃啊——噗！！”
临渊再也支撑不住，身形踉跄后退的同时，再次狂喷一口鲜血，
周身气息剧烈波动，玄袍之上有裂痕浮现，仿佛他整个人都要随着那柄‘心剑’一同崩解。
他眼中的灼热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巨大的惊恐、迷茫，和一种信仰崩塌的绝望。
“利益交换？成全？”
夜未央这时也冷冷开口，声音如同极地寒风，冻结一切，“不过是披着华丽外衣的掠夺罢了。你的剑道很强，可惜终不是正途。”
话音落下，
那柄悬于蜃楼核心、布满裂痕的‘心剑’，也终于承受不住内外压力，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
最终，
轰！！！
刺目的金光猛地爆开，如同一个巨大的太阳在沧海之上炸裂。
无数金色的、夹杂着黑灰色杂质的碎片，如同流星火雨般四散飞溅，强大的冲击波瞬间席卷整个蜃楼幻境。
幻象开始剧烈扭曲，阵阵崩塌！
“怎么回事？”
“蜃楼幻象这么快就结束了？！”
那些原本沉浸在自身‘道境’中痴迷狂热的修士们，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纷纷惊醒，脸上带着茫然与惊恐。
“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明明看到了自己的道，仿佛又没看到。”
“确实，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丢了什么东西。”
此时的众人只感觉自身仿佛被抽走了某种东西，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随着核心‘心剑’的崩碎，蜃楼幻境也在急速褪去。
海天之间，绚烂的光影此时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剥落，露出下方汹涌翻腾的真实沧海。
叶白与夜未央在冲击波中岿然不动，衣袂飘荡，白发如雪。
反观临渊，因道心遭受重创，此时已气息萎靡、面如死灰。原本乌黑发亮的长发变得一片花白，脸上有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皱纹在蔓延。
上一秒还是一个冷峻青年，此刻已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迟暮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