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身边不是一直有侍女么，怎会突然不见，房间可有找过？！”
书心通脸色铁青，儒雅气度荡然无存，目光如淬火的刀锋，狠狠钉在匍匐在地、抖如筛糠的仆人身上。
“家、家主！”
那仆人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栗，道：
“小姐闺阁空无一人。守夜的侍女不知何时昏睡过去，贴身玉佩、常服皆在，唯、唯独不见小姐踪影。”
他抬起头，脸上是纯粹的恐惧，“小人寻遍绣楼内外，也查找不到半点痕迹。就仿佛……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凭空蒸发？好一个凭空蒸发！”
书心通怒极反笑，冰冷的声音令整面湖水都开始冻结起来。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对面依旧端坐的卧龙。
亭内死寂，唯有夜风拂过池面荷叶的沙沙声。
书心通一步踏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卧龙完全笼罩。
他死死盯着自己这位向来深得信任、甚至倚为臂膀的弟子，眼中透着冰冷的探索。
“方才棋枰之上，你言语闪烁，提及小雪婚事便神色惊悸。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书雪失踪，是否与你有关？！”
书心通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带着雷霆将落的威压。
“说，你们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卧龙耳畔，带着书心通压抑不住的惊怒与猜疑。
轰——！
书心通身上磅礴书卷道韵涌动，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巨浪，瞬间充斥整个庭院。
结冰的池水开始阵阵龟裂，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亭角悬挂的灯笼疯狂摇曳，灯罩内的烛火被压得几乎熄灭。
明灭不定的光线，映照着书心通那阴沉的脸，显得格外令人心悸。
卧龙端坐的身影在这恐怖威压下微微一晃，身下的石凳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他清矍的脸上血色尽褪，眉头紧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神深处翻涌着剧烈的挣扎与一种近乎悲凉的无奈。
面对师尊雷霆震怒下的直接质问，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喉结艰难滚动。
最终，在书心通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逼视下，卧龙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嘶哑，道：
“师尊明鉴。弟子，亦不知书雪师姐去向。”
他避开了“串通”的指控，只言“不知去向”。
但这避重就轻的回答，无异于在书心通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又泼了一瓢滚油。
“不知去向？”
书心通猛地踏前一步，脚下的青石板无声化为齑粉，“棋局未完，你便心神不宁，句句指向小雪婚事。前几日她还好好的待在家中，今夜你来她就失踪了。卧龙，你真当为师糊涂了不成？！”
书心通眼中血丝密布，周身气息翻涌，引动虚空发出细微的滋啦声。
他死死盯着卧龙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或心虚。
然而，卧龙的眼神除了那深重的忧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竟是一片坦然的平静。
这平静，在书心通看来，更像是一种无言的对抗。
最终，他猛地一甩袍袖，不再看卧龙，目光如寒星扫向庭院外，厉声道：
“传令！族中长老、供奉、所有执事弟子听令。封锁族地所有出入口，启动‘文心锁界’大阵。一寸一寸地给我搜。翻遍每一块砖，掘开每一寸土。也要将小雪给找出来！”
声音如滚滚惊雷，传遍整个书族。
“遵家主令！”
顷刻间，一道道强横的气息自各处冲天而起，无数身影在夜色中疾速穿梭，法诀的光芒、急促的呼喝声、以及启动大阵的沉闷嗡鸣，撕裂了往日的书卷宁静。
‘文心锁界’大阵的光幕如同巨大的倒扣琉璃碗，无声无息地覆盖了整个书族族地，隔绝内外。
命令既下，书心通霍然转身，目光再次如利刃般刺向依旧端坐的卧龙。
那眼神中的猜忌与审视没有消散，反而变得越发浓烈。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书心通最终冷声道了句。整个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那匍匐跪地的仆人也连忙起身，紧跟其后走出了庭院，亭子中就只剩下了卧龙一人。
端坐在冰冷的石凳上，仿佛周遭的喧嚣、师尊临去时那洞穿心扉的冰冷审视、以及整个书族因书雪失踪而引发的滔天震动，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缓缓垂眸，目光落在那被打翻的棋罐和散落的黑子之上。
指尖无意识地捻起一枚落在脚边的棋子，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却压不下心头那翻江倒海般的沉重。
“师姐……”
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喃自他口中传出，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与担忧。
那未来的一角碎片，混沌模糊，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神魂深处。
他看到了悲凉，看到了破碎，看到了与帝王联姻紧密缠绕的不祥阴影。那阴影并非指向书雪本身，却仿佛因她而起，又最终将她吞噬。
他无法看清具体是什么，但那源自大道感知的惊悸，让他灵魂都在颤栗。
他方才的欲言又止，绝非串通，而是源于这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的预见。
他试图用隐晦的言语警醒师尊，却被师尊的震怒与对皇权的绝对信任生生堵了回来。
他甚至能感受到师尊离去前那目光中的深深猜疑，怀疑他这弟子，是否真如表面般忠诚，是否是导致书雪失踪的元凶？
这猜疑，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他心寒。
然而，他无法解释。未来不可轻泄，天机反噬的恐怖他比谁都清楚。
更何况，那模糊的景象中，似乎也蕴含着某种转机。一个极其微小、却又真实存在的、可以改变那悲凉结局的契机。
或许这转机，就是源自当下书雪的离开。
这份微弱的希望，让卧龙选择了沉默。只要未来那悲凉的一幕没有发生，承受些误解与压力又何妨。
也在此时，
“吼——！”
一声低沉的咆哮自族地深处传来，那是书心通怒极之下引动的书卷道韵共鸣，如同困兽的嘶吼，震荡着笼罩的大阵光幕。
很显然，初步的搜寻毫无结果。
卧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他知道，师尊此刻的愤怒与焦灼，已到了顶点。
书雪，这位集书族万千宠爱于一身、血脉精纯的圣女，竟在即将成为皇后、书族荣耀攀至巅峰的前夕，离奇失踪。这对书族，对师尊，对整个天武皇朝而言，无异于一场惊天风暴。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混乱喧嚣的庭院，投向那被“文心锁界”大阵光幕微微扭曲的浩瀚夜空。
夜色如墨，星河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