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门口是个严肃的地方,不可能由着一群人哭爹喊娘,影响不好。
董紫莺听着消息,匆忙从办公室赶过来的时候,门口闹事的人都已经被请到了接待室里。
分开对待。
董紫莺的弟弟董卫华在一个接待室,其他老太太在另一个接待室。
安暖其实没有那么八卦,但是也想了解一下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反正她也没事儿,就在一旁看看这事情怎么处理。
董紫莺被救回来之后,休息了两天就正常上班了。
上班之后,便请安暖吃了一顿饭。
就在单位门口的饭店里。
而且这顿饭,董紫莺只请了安暖一个人,还是楚隽害怕她们会吵起来,强行参加的。
两个姑娘都很无语,但楚隽不请自来,她们也没有办法。
饭吃着吃着,难免就聊起董紫莺下一步怎么办?
她现在虽然上班的时候表现得还是很镇定,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六神无主。这事情还没有完。
远远的离开是最好的,但无论是调动还是出国,那都不是说走就走的,都需要各种手续各种申请,还不是肯定能办下来。
当安暖就问董紫莺:“有没有什么打算。”
董紫莺和安暖之间,谈不上有矛盾。只是基于共同爱好,有一点得失取舍罢了。那日董紫莺表白失败后,是提心吊胆了一阵子的,但见安暖没有任何针对表示,也没有什么风言风语,慢慢就放了心。
这事情,她不占理。
开始有点不好意思,后来,就是许多感激了。
“暂时也没有特别明确的打算。”董紫莺叹了口气:“这工作我不能丢,家里……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董紫莺家里不是只剩下弟弟董卫华一个亲戚,但是千里迢迢的路程,会那么远找来京市的,只有他一个。
这个年代出一趟远门不容易,又要耽误自己家的活儿,又要路费住宿费什么的,除非特别硬的关系,要不然的话,别人可不愿意陪你。
“你这样想就好。”安暖当时就安慰董紫莺:“你听过这么一句话么。”
“什么?”
“无爱可破情局,无情可破全局。”安暖正色说:“亲情也是情,父母兄弟的爱也是爱。在家庭关系里,谁无情,谁就赢。你在京市上大学,又上班,没有十年也有六年了吧。不说根基深厚,至少熟门熟路。你弟弟人生地不熟,两眼摸黑,他就算从老家过来找你麻烦,只要你不动摇,他又能怎么样?”
就用最傻的办法,硬耗。
董卫华有多少钱,多少时间,能耗得过董紫莺?
反正那顿饭,楚隽没说几句话,全程都是董紫莺和安暖在交流沟通。
安暖给董紫莺出了一些,警察未必会出,但应该挺管用的提议。打开了董紫莺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今天,也算是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董卫华找来了。
但是这不对劲。
董紫莺匆忙的过来了,看见站在一旁的安暖,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
“别慌。”安暖低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记得咱们说好的两个重点原则。”
董紫莺使劲儿点头。
两个重点就是。
第一不吃亏,第二不要脸。
安暖当时就是这么指点董紫莺的。
这个年代的人道德素质两极分化很严重,有特别不要脸的一批,比如说董紫莺的父母,他们心里只有自己的利益,为了这个,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剩下的,就是特别要脸的,淳朴的大众。
比如董紫莺这种性格高傲的人,很多时候拉不下脸,需要人指点迷津。
董卫华坐在接待室里,他心里是有点害怕的,但是想到这件事情上可以得到的好处,想到还在牢里的父母,就鼓起了勇气。
董紫莺走了进去,在董卫华对面坐下。
“你怎么来了?”
董紫莺沉下脸。
首先别心虚。
自己要是都觉得自己不占理,那就说不清了。
董卫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董紫莺,你还好意思问我?”董卫华怒道:“你这个白眼狼,自以为上过几天学,就无法无天,没脸没皮。你竟然敢把爸妈送进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董紫莺也一拍桌子。
“你还有脸说,我这些年上学,家里给过一分钱吗?我每年考一百分,但是妈说,女孩子读书没用,应该早点嫁人换彩礼。你呢,年年爬起来十几分,爸妈却砸锅卖铁地要让你上学。董卫华,好处你都占尽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这话有良心的人听着都会内疚不安。
但董卫华肯定不会。
他一听董紫莺这话,觉得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一个女娃,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娘说得对,女儿读再多书也是赔钱货。要不是你书读的多,能把自己爸妈送牢里去?村里人听说了这件事情,现在整个村子都在笑话我们。董紫莺,你现在立刻去把爸妈接回来,把这工作辞了,跟我们回老家嫁人……你都多大了,三十岁的老姑娘,到现在嫁不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董卫华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他的思维和父母没有什么区别。
在他心里,姐姐根本不是人,只是家里一棵摇钱树罢了。要尽可能地从她身上榨出更多的价值,这就是董紫莺全部的意义。
整个接待室里,都能听见董卫华的吼声。
董紫莺已经竭力忍耐,但还是气得浑身发抖。
“凭什么,凭什么?”董紫莺的声音带着哭声:“你是人,我也是人。我那么努力,就因为是女儿,我就不配被当做人看吗?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董紫莺从泥泞里挣扎出来,从懂事起,一直到离开家乡,她的整个童年只有痛苦。
原生家庭的苦,成了她半生都没有治愈的痛。
这短短的日子,董紫莺瘦了许多,心里有太多的苦,无处诉说。
虽然她已经努力的想要爬出来,但却还有人在下面拽着她的腿,不停地往下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