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骨鲁府邸前，昔日的气派早已荡然无存，重兵把守的府门内外，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当萨都骑着黑马如同一道阴影般骤然停在府门前时，所有守卫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翻身下马，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毁灭前的死寂。
萨都没有看任何人，布满诡异虫纹的骨制面具直直盯着圣坛的方向，他枯瘦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在他踏入府邸前庭的刹那，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骨力可汗在一队精锐亲卫的簇拥下赶到。
“萨都巫师！”骨力翻身下马，几步追上那袭黑袍，声音带着刻意的沉稳，却又难掩急切，“你回来了！”
萨都的脚步猛地顿住，缓缓转过身。
那双隐藏在黑暗后的眼睛，如同两点冰冷的鬼火，直刺骨力心底。没有问候，没有寒暄，只有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无声的质问和滔天的怨毒。
骨力被这目光刺得心头一凛，强压下不适，沉声道，“此事太过突然，太过诡异！本汗已封锁全城，正在全力追查！圣坛……”
他艰难抬手指向后花园的方向，“你还是亲自去看一看吧。”
萨都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仿佛砂石摩擦的嘶响。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骨力，脚步踉跄却又异常迅疾地朝着后花园冲去。
骨力脸色铁青，一挥手，带着最精锐的亲卫紧随其后。
穿过狼藉的回廊，越过坍塌的假山，原本圣坛的位置只剩下了一个那巨大的深坑，以及坑底深处一堆焦黑的残渣。
空气在这里仿佛凝固了，萨都身上散发出的越来越浓烈的阴冷与暴戾。
萨都站在坑边，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枯瘦的双手死死攥紧，骨节发出咯咯的脆响。那件缀满骨饰的黑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嗬……嗬嗬……”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从萨都喉间挤出。
他猛地跪倒在地，骨面具重重磕在焦黑滚烫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伸出颤抖的手，抓了一把坑边混合着灰烬与不明粘稠物的焦土，凑到面具前，仿佛在嗅闻，又仿佛在感受那彻底消亡的生命气息。
“我的……圣坛……我的心血……我的……圣物……”萨都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刻骨的仇恨和疯狂的毁灭欲。
他猛地抬头，骨面具仰向被火光映红的夜空，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
“啊——！！！”
啸声如同实质的音波，震得周围火把的光焰都为之摇曳，离得近的亲卫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那几只巨犬也匍匐在地，发出恐惧的呜咽。
骨力站在几步外，看着萨都癫狂的姿态，心中警铃大作，却也被这纯粹的绝望和愤怒所震动。
他知道，萨都的理智正在崩塌的边缘。
就在萨都因极致的愤怒发疯嘶吼的时候。
“噗！”
一个轻微到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轻响。
尖啸戛然而止。
萨都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动作僵硬得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骨面具眉心正中央，一个拇指大小的、边缘光滑的孔洞赫然出现！
紧接着，后脑勺猛地爆开一团刺目的、混合着红白之物的血雾！
碎裂的骨片和脑浆如同被敲碎的西瓜瓤，呈喷射状向后飞溅，泼洒在了焦黑的地面，以及一名毫无防备的亲卫的脸上和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萨都的身体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只是那刚刚还在发出尖啸的头颅，此刻已如同一个被暴力破坏的玩偶，眉心一个幽深的血洞，后脑则是一片狼藉的、令人作呕的空腔。
骨力可汗脸上的肌肉瞬间僵死，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缩成了针尖！
他离得最近，看得最清楚！
那绝非箭矢！
箭矢不会造成如此……如此干脆利落又恐怖狰狞的贯穿伤！那是什么？！
死寂，只维持了不到一息。
“巫师！！！”一名离萨都最近的亲卫最先反应过来，发出撕心裂肺的、破了音的惨叫。
“有刺客——！！！”
另一名脸上溅满红白之物的亲卫猛地跳起，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恶心而扭曲变调。
他胡乱地挥舞着弯刀，惊恐地扫视着周围漆黑的夜空和残破的建筑。
“护驾！保护可汗！刺客！有刺客！”
瞬间，后花园废墟炸开了锅！
所有亲卫如同惊弓之鸟，本能地拔出武器，将骨力可汗死死围在中间，盾牌高举，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铁壁。
他们惊惶的目光疯狂扫视着四周的黑暗，寻找着那看不见的致命威胁。
是谁？
在哪里？
用的什么暗器？！
蛮族勇士不惧明刀明枪的厮杀，但这种无声无息，连他们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的刺杀，彻底击溃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未知，才是最深的恐惧！
然而，在这极度的混乱和惊恐之中，骨力可汗却如同泥塑木雕般，死死钉在原地。
他的目光，没有看向地上萨都那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也没有看向周围惊慌失措的亲卫。
他的视线，穿透重重夜幕，锁定了建州城西南方向，那片被暮色和废墟阴影笼罩的区域。
暗器就是从那个方向的高处射来的，他无法判断暗器射来的距离，但他可以肯定，这个距离绝对是在几里之外。
就在刚才，萨都头颅爆开的前几刻，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的火光……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什么暗器能飞这么远？
什么弓箭能有如此威力？！
这一定是错觉！
是混乱中的眼花！
但萨都眉心血洞和后脑爆裂的景象，如同烙印般刻在骨力的脑海里。
那绝非任何他所知的武器所能造成的创伤！那超越了他理解范畴的毁灭方式，与昨夜那抹平圣坛的爆炸何其相似？！
一股比昨夜面对深坑时更甚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骨力可汗的心脏，并且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