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萍的嫁妆铺子里有家茶肆,下面的管事来给她交账本时,说了最近听到的一些消息。
其中有一件事引起了她的注意。传言皇上要给宗室一些有前途的子弟封官儿当,原本已经在来京路上的藩王们听说后,立刻写信回去,让家中念书好些的即刻启程来京。
罗萍的第一反应是:天上哪有掉馅儿饼的好事。那些宗室跟皇上又不亲近,他们比皇上的日子过得还好,皇上怎么可能再平白无故给他们好处。
只有一种可能,皇上已经看不惯宗室,要对其动手。
在夏家时,罗萍见过林逸尘,得知夏温娄也是林逸尘的徒弟,罗萍震惊之余,心中的疑惑也随之而解。难怪夏温娄与苏瑾渊的其他几个弟子处事方式大有不同,根源竟在林逸尘这里。
这当然是罗萍想多了,夏温娄的性子和处事方式源于前世已经形成的三观,跟俩老头儿关系不大。
罗萍的舅舅钟湛找上她时,她曾问过为何一定要把罗岱拉下马,钟湛只是模棱两可的说,皇上身边不该有这种人。
如今罗岱流放南交,夏温娄是否会顶上罗岱的角色,那他们又会用何种方式对付夏温娄呢?皇上会让他参与到宗室的事情中去吗?如果真陷进去,只怕不好善了。
思及此,罗萍终究放心不下,乔装后来了夏家。
看着一身男子装扮的罗萍,夏温娄赞道:“这身装扮好生干练。”
“小师叔过奖。”
夏温娄含笑问:“找我可是有事?”
罗萍看了看周围,神情严肃道:“我有话想单独与小师叔说,可否寻个安静的地方。”
夏温娄没有丝毫怠慢,把人带到书房,让白果在门口守着。
“可是有难处了?”
罗萍淡淡一笑,轻轻摇摇头:“不是我有难处。而是小师叔你或许有难处。”
夏温娄挑眉问:“我有何难处?”
“皇上可让您参与宗室改制了?”
夏温娄心下微惊,这件事他们在做,但并未放在明面上,一直暗中进行,参与的人也不多,都是信得过、口风紧的,难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当下,便不动声色的问:“你从哪儿听来的?”
罗萍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外面传言皇上要在朝中给宗室谋些官职,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皇上对宗室应该会有大动作。”
“这些是你自己猜测的?”
“是,如果是假的,就当我没说。如果是真的,小师叔便要当心了。”
夏温娄神色一凛:“我要当心什么?”
“如果小师叔参与其中,有人可能会趁此机会借宗室的手除掉你。”
“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个小修撰,人微言轻,顶多打个下手,宗室怎么可能会把我放眼里。”
罗萍直视着夏温娄的眼睛道:“你是皇上的人,有人不希望皇上身边出现能臣干将。小师叔在科举中一鸣惊人,你中状元那一刻,便已经被人盯上了。”
夏温娄摩挲着椅子扶手,好一会儿才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那就要看小师叔是想明哲保身做一个中庸之臣,还是想做皇上身边的革新之臣。”
夏温娄轻笑:“我可没得选,这辈子只能跟皇上拴一起。”
“如此,就让想你死的人,死在你前面。”
夏温娄摇头叹息:“谈何容易,我也想,可惜手上没证据。”
“我有。”
夏温娄身子微颤,不可置信的问:“你有什么?”
“户部和怀王勾结隐匿税粮的账册。”
“呲啦”一声,夏温娄猛地起身,木椅与地面摩擦,迸出刺耳声响。
“你从哪儿得来的?”
“孔家。”
孔善的伯父孔原任户部郎中,主管淮东清吏司,怀王的藩地正是隶属淮东。
夏温娄来回踱步,心潮起伏。
罗萍被他走来走去的身影晃得眼花,抬手揉了揉眉心:“小师叔,你且冷静些。”
夏温娄停下脚步,面容沉毅:“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为什么告诉我?”
“你帮了我,我只是投桃报李。”
夏温娄的平复心情后,重新坐了回去:“你手上有这么大的筹码,为何当初不与你爹做交易?”
罗萍眸中闪过一抹神伤:“我信不过他。”
想想罗岱之前的处事态度,夏温娄也觉得罗岱靠不住,他绝对能狠下心踩着女儿的尸骨去成就所谓的大事。罗萍摊上这么个爹,确实悲哀。
如果能有实证,怀王的事就要换个方式办了。夏温娄需要先回禀皇上后再做决断。
“你收好证据,到时我带你进宫面圣。”
罗萍睫毛轻颤,压下心中思绪道:“小师叔可以替我呈给皇上,皇上会记得您的功劳,于日后升迁大有裨益。”
“我升迁无需靠这个,这功劳本就是你的,我哪能跟个小娘子抢功劳。你先好好想想跟陛下要什么赏赐,你若不好意思张口,我替你要。”
罗萍不由问:“还能这样?”
“怎么不能?你若不要,皇上说不定会糊弄过去。皇上人挺好,就是不够大方。”
罗萍咬住下唇,颌首低眉间似在积蓄勇气,良久才深吸一口气道:“我能求皇上让我爹留在南交,永远别回来吗?”
这种要求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有些倒反天罡,夏温娄却一口应下:“没问题,我去说。还有其他吗?”
罗萍吃惊的看向夏温娄,见他神情严肃,并无半分玩笑的意思。她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小师叔。”
“该我谢你才对,我这段日子正为此事头疼呢,你可是替我解决了大麻烦。”
最难启齿的诉求已说,罗萍并未想到其他,忽而,她狡黠一笑:“小师叔日后可以给我当靠山吗?”
夏温娄诧异道:“你认真的?你这些师伯师叔里,我可是最没根基那个。”
罗萍粲然一笑:“当然是认真的,我看好小师叔。”
虽然夏温娄自认不是个强有力的靠山,但收了罗萍的大礼,回绝的话他说不出口。
“好,我答应你,只要我在一日,便给你当一日靠山。”
“那以后有劳小师叔多多关照了。”
罗萍声音轻快,眉宇间神采奕奕,再不复初见时的沉郁。
“可要我安排些人护你周全?”
罗萍云淡风轻道:“不必,没人怀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