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成立了。
当那三道金印没入眉心的瞬间，覃清廷、朴钧、林玄三人，齐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一种源自神魂最深处，与冥冥中至高无上的天道建立起某种联系的枷锁感，清晰地浮现在三人的感知之中。
林玄是第一个瘫软在地的，他本就在无涯子残魂的攻击下身受重创，又经历了死亡的恐惧，此刻心神一松，只觉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大口喘息，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对于这道枷锁的感受，只有敬畏与恐惧。
而跪在地上的朴钧，情况却截然不同。
“噗——”
一口早已在喉间翻腾的逆血，终究是没能忍住，狂喷而出，将身前的地面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如同金纸一般，毫无血色。
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气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下去，原本金丹境的修为波动，此刻竟显得虚浮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跌落境界。
“欺天罔灵”之术，终究是禁术。以凡人之躯，行蒙蔽天道之事，其反噬之力，何其恐怖！
若非有秘宝“五行定天盘”承担了九成以上的压力，此刻的他，恐怕早已被天道察觉，直接化为飞灰了。
即便如此，那短短一瞬间的施法，也让他付出了几乎一半的本源作为代价，道基已然受损，没有数十年的苦修和天材地宝的滋养，绝无恢复的可能。
他强撑着身体，不敢倒下，用尽全身力气压制着体内翻江倒海的灵力，以及那来自灵魂的阵阵刺痛。
他不敢抬头，只是将头深深地埋下，用道袍的阴影遮住自己扭曲的面容，生怕被看出任何一丝端倪。
站在一旁的覃清廷，心疼得眼角都在抽搐。
但他更多的是狂喜！
他也感受到了那道枷锁，但与其他两人不同，他敏锐地察觉到，在那与天道连接的核心之处，存在着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虚假”感。
就像一根看似坚不可摧的锁链，其中最核心的一环，却是用豆腐做的。
成了！
他们赌赢了！
朴师弟的牺牲是值得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优越感与狂喜，如同火山般从心底喷涌而出，几乎要让他仰天长笑。
他强行压抑住这股冲动，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悲愤、屈辱、绝望、认命的复杂表情。
他甚至还逼着自己，对着楚轩，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敬畏与臣服的笑容。
他缓缓地，朝着楚轩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无比之低，声音沙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多谢……多谢楚前辈，不杀之恩。”
“我等……心服口服。从今往后，我三人，定将前辈奉为神明，绝不敢有半分违逆之举。今日之契，我等亦会用性命担保，绝不容许宗门内有任何人违背！即使是那些太上，高层想要对付前辈，我也会尽力斡旋。”
他言辞恳切，态度卑微到了极点，仿佛真的已经彻底被楚轩慑服，变成了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他身后的朴钧，也忍着重伤，有样学样地拱手，只是身体的剧烈颤抖，让他这个动作显得滑稽而可怜。
石窟内，一片死寂。
只有覃清廷那“忠心耿耿”的表态，在幽幽地回荡。
楚轩静静地站在原地，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漠，既没有因为对方的臣服而露出满意之色，也没有因为大功告成而有丝毫放松。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两个“影帝”级别的天机阁长老，一言不发。
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
这诡异的沉默，让覃清廷心中那刚刚升起的狂喜，又渐渐被一丝不安所取代。
怎么回事？
他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按照正常的剧本，这个一朝得势的“暴发户”，此刻不应该是非常满意，然后挥挥手让他们滚蛋吗？
为何他一言不发？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覃清廷心底冒了出来。
不，不可能！“欺天罔灵”之术，配合“五行定天盘”，乃是天机阁压箱底的禁术之一，传承万载，从未失手。就连化神期的老祖，若非精通天道法则，也绝无可能看破！此子不过金丹，哪怕战力逆天，对天道规则的理解，又怎能与天机阁万载的底蕴相比？
他一定是故弄玄虚！
覃清廷在心中安慰着自己，额头上却已经不知不觉地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就在这压抑的气氛几乎要让人窒息的时候，楚轩终于动了。
他没有看卑躬屈膝的覃清廷，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那个浑身颤抖、脸色惨白的朴钧身上。
然后，他缓缓开口，平淡的声音，却像一道九天惊雷，在覃清廷和朴钧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朴长老。”
“看来，施展‘欺天罔灵’之术，对你的消耗，不小。”
轰隆！！！
这一句话，如同一柄蕴含着无上伟力的神锤，瞬间击碎了覃清廷心中所有的侥幸与狂喜！
他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那张刚刚还挂着谦卑笑容的脸，瞬间凝固，血色尽褪，眼神中只剩下无尽的骇然与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知道“欺天罔灵”之术？！
这四个字，是天机阁最高的核心机密之一！除了他和少数几位太上长老，就连朴钧这种级别的长老，也只是在接受任务时，才被授予了施展法门，根本不知道其真正的来历与名称！
而一旁的朴钧，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与身受重创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
他双眼一翻，身体如同烂泥一般，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昏死了过去。
“很精妙的手段。”
楚轩无视了昏死过去的朴钧，目光重新移回到了面如死灰的覃清廷脸上。
他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弧度，只是那笑容，冰冷得像是一把刀。
“以‘五行定天盘’为基，扰乱五行，颠倒乾坤，在契约与天道建立感应的那一瞬间，制造出一个微不可查的‘虚假’节点，从而让这天道枷锁，看似成立，实则根基虚浮。”
楚轩每说一个字，覃清廷的身体就颤抖一分。
当楚轩说完最后一句话时，覃清廷再也站立不住，“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坚硬的岩石地面，被他膝盖蕴含的力道，直接跪出了两个深深的凹陷。
他彻底崩溃了。
原来，他引以为傲的智慧，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算计，在人家眼里，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透明的，拙劣的，可笑的独角戏。
人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表演，就像看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你……”覃清廷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你……怎么会……”
楚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眼神中的漠然，比之前任何时候的杀意都更让覃清廷感到冰冷和绝望。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用一种很轻，却足以让覃清廷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缓缓说道：
“你说，‘我天机阁真正的底蕴，从来都不是蛮力，而是对天道规则的‘欺骗’？’”
轰！
这句话，是覃清廷刚刚才对朴钧说过的原话！
他……他连秘法传音都能听见？！
覃清廷的眼珠猛地瞪圆，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心神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连最后的底牌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这还怎么斗？
恐惧，无边的恐惧，彻底吞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