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完沙参，父女俩又在山上转了转，找到些菇子，回到家的时候，村里已经炊烟四起了。
胡中玥照例趴在爸爸的背上，连上两趟山，小小的她电量已经耗尽。看着祥和又安逸的小村庄，随着爸爸步伐的颠簸，她慢慢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闻到了很香很香的腊肉味道，一睁眼，看到她爸用筷子夹着一片儿油汪汪的腊肉在她鼻子前面晃悠。
呵，她都忘了，老爸还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快起来吃饭！你妈今天厨艺大爆发，都是你喜欢吃的！”
晚饭果然丰盛，除了老妈说的山菇炒腊肉，还有绿豆腊排骨煮面头。
这个面头不是普通的面头，是平时扯面时留在掌心里没有被扯成面条的那一块面头，晒干之后煮起来吃很劲道。尤其是煮在这个绿豆腊排骨汤里，面头外面挂满了绿豆沙，里面是排骨汤浸软煮熟的，咬一口，真的是给肉都不换。
扯面头是很难得，一般是家里做这个生意的才会有，若是寻常人家，那点儿扯面就算会剩下一点儿面头，自己随手就煮了吃掉了，不会刻意晒干的，活了两辈子的胡中玥已经有六七十年没吃到了。
夏天饭凉的慢，胡中玥等不及，两只手捧着比她脸都大的洋瓷碗儿，喝了一口汤，被烫得直吸溜，手也拿不住，碗都差点儿掉了。
姜晓蓉一把捏住她的碗，没好气地说了女儿一句，“急啥，慢点儿，锅里还有，今天给你管够！”
胡中玥嘿嘿嘿直乐，不想看到老妈变成唠唠叨叨的老妈子，赶紧转移话题，“妈，这哪儿来的？”
“你二姨给的，那天你爸进城带回来的～”
“难怪了，我就说一般人怎么能弄到这个！二姨那买东西的人多，随便一问就能问到～”
姜晓蓉摇摇头，“现在个体经济起来了，供销社买东西的人少了，估计慢慢就不行了，你二姨说她想做生意，想卖衣服，但是你姥爷姥姥不同意，唉，有个固定工作不容易～”
胡中玥心里倒是给二姨点了个赞，挺有想法的嘛！
她觉得自己得适当助攻一下，就假装孩子气地说，“卖衣服好啊，要是卖女装，妈你们五姐妹有新衣服穿了。叫二姨选好看些，你们穿去上班别人一看那么好看，肯定要问你们在哪儿买的，这客户不就有了嘛。要是卖童装，我也能穿着新衣服去学校了！上次赶集，人家那卖的衣服可好看了，小娟奶就给小娟买了一件！”
女儿的话虽然听着天真，但不是没道理，现在人手头有些钱了，是愿意去改善生活质量的，吃饱穿暖之后不就是吃好穿好吗？
“唉，这几年是亏待你了，等你爸明天去把沙参卖了就给你买新衣服！”
胡中玥从洋瓷碗儿里抬起头，满脸疑惑，“干嘛要卖？不是说给妈补身子吗？”
姜晓蓉摇摇头，“我好着呢，不用补，吃好点儿比什么都强。这几天沾你的光吃得好，你弟都能喝饱奶了，也长了点儿肉了。我就想着干脆卖了多买点儿粮食啊肉啊什么的，平时吃好点儿就行！”
胡青鸿也点头，“你妈说得对，药补只是一时，不如食补，卖了也行，再说灵芝还留着呢！”
胡中玥不肯，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哪能给得起价格啊，拿去卖肯定会糟践了，“我不愿意！我也不要新衣服！爸你不是说起码有七八十年了吗，好不容易被我看到，别人想要都没有呢！这个你卖了也就买点儿米面，吃了就没了！就算不给妈吃，也先留着啊，万一日后有用呢？”
胡青鸿被她说得心中一动，看了眼姜晓蓉，又看了看女儿，答应留下来了，“行吧，先留着，万一日后有用呢？”
胡中玥看着她爸头顶上那句“别人想要都没有，拿来送礼多好啊”，使劲儿点了点头，“对啊，多难得啊，万一日后有用呢？”
饭后，姜晓蓉拉着胡青鸿，埋怨他跟着女儿瞎胡闹，这么大一个，拿去卖个百八十块不成问题，抵她好几个月的工资呢。
胡青鸿知道她是觉得这几年愧对女儿了，想卖了改善一下家庭生活，就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了句：“我是想拿去送礼，给你换个转正的名额。”
姜晓蓉猛一抬头，大大的杏眼里湿漉漉的。
“我知道，小妹说玥玥太瘦了，你记心里了，想给她吃些好的补补，等你转正了，给玥玥买什么没有呢？”
没错，胡中玥出院时，她小姨给准备了不少肉和糖，胡青鸿要给钱，姜晓丽说什么也不要，说是姐几个一起买的，看着外甥女太瘦了，给娃补补。
胡青鸿提回来的时候，姜晓蓉问他大夏天怎么买这么多肉，他说是几个姨买来给女儿补补的，姜晓蓉看了眼女儿瘦得越发尖的下巴，就把这话记在心里了。
胡青鸿笑了，笑得很苦，他叹着气说：“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我没用，让你陪我白手起家，吃苦受气，这些年，就算是我欠你和孩子的，往后慢慢还！”
姜晓蓉是最见不得丈夫这副失意的模样，软绵绵地白了丈夫一眼，“说什么欠不欠的，既然选了你，日子就是一起过的，好赖一起承担！不管咋说，日子一天天好过了，账还完了，咱们也能存点儿钱了，孩子慢慢就大了，总要给他们攒点儿家底。行，送礼就送礼，只要能提前转正，送也值了！”
躺在院子里乘凉的胡中玥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今天老爸一想，她也想起来了，好像民办教师的政策要出来了。
上一世老爸也是送了礼，但是没打点到位，所以还没混上转正的名额，没办法只能去师范学院进修两年。后来有人举报了那些直接转正的，上面下来查的时候，查到她爸也送了礼，但是她妈去进修了，她爸和收礼的领导统一口径，说是家里孩子还不足百天，想让领导给她妈分一个近点儿的师范学校，方便回家看望。这也是情理之中，调查组也就没追究。
进修是不能带孩子的，她弟直接就断奶了放在家里，喝奶粉。她爸没办法每天来回几十公里上下班，也不放心把孩子交给别人看，就把他们姐弟俩带去了镇中，她也因此被迫休了一年学。
这一次，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