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青鸿现在对女儿有种迷之信任。
在他眼里，女儿就是祖辈的代言人，女儿的打算都是祖宗授意的，祖宗总是会护着他的，所以女儿说什么，他都无条件支持！
周末一大早，一家人，两辆车，直奔一高。
一高是文定人对本县第一高中的简称，位于文定县政府的东北方，背靠一座小山。据传，一高选址时，县委找风水大师看过，选在东北方是因为东北是震卦方位，震卦代表雷，有生机与活力之兆，能够激发学生的活力与创造力，同时背靠山脉也能够藏风聚气。恢复高考之后，一高的升学率确实在逐年上升，足见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爸，那儿有个大妈，咱们去问问？”
胡中玥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一中左侧百米处有户人家，有个中年妇女出来往门外泼了盆水。
“走！”
四个人到了这家门前，外面没人，大门开了一扇关了一扇，胡青鸿上前敲了敲门。
“谁呀？”
一个声音传出来，紧接着，刚刚胡中玥看到的那个大妈出来了，看到他们都是生面孔，有些警惕地问，“你们找谁？”
“大姐你好！”
姜晓蓉推着车往前走了两步，用车把手碰了碰丈夫，示意他推着车，自己来，然后从车上挂着的兜子里拿出两个红苹果递给那个大妈。
“大姐，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两口子是镇上的老师，打算在城里买个房，想跟你打听打听，这附近有谁家想卖房子的吗？”
那大妈细细瞅了瞅他们四个，两个孩子长相随父母，应该是一家子。这两口子长得也周正，小媳妇说话和声细气的，挺有礼貌的，是文化人没错了。再看那个小闺女，白白嫩嫩的，长得真喜人，诶，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丫头，咱俩是不是搁哪儿见过？”
胡中玥看大妈那个样子，估摸着应该是家里孩子也买了她的故事书，她很爽快地点点头，上前两步小小声说，“婶婶，我就是湖中月，写《橡皮擦里的降龙十八掌》那个。”
大妈手一拍大腿，“哎呀，我就说看你这么眼熟呢，来来来，家里坐！”
说着她一把拉过胡中玥往屋里走，边走边说，“等下你可要给我儿子写两句鼓励的话啊，他也叫小兵，很喜欢你那本故事书。”
姜晓蓉和胡青鸿对视一眼，又好笑又无奈，什么礼貌，什么好处，都不如她姑娘刷脸好使。
几个人坐定，胡中玥提笔就在大妈拿来的书上写了：“to小兵：勇往直前，坚持不懈，星辰大海，任你翱翔！加油，遇见更好的自己！”
然后大笔一挥，在下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会儿大妈正在跟她爸妈说房子的事儿呢，“你们啊，别跑了，跑也白跑。现在县城里的自建房只允许在集体内部转让，户口没在我们集体，这房子是买不了的。”
胡青鸿夫妻俩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女儿，果然女儿的情绪瞬间低落下去，眼睛看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死心地追问，“大姐，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吗？你也知道，我女儿是个好苗子，我们是真的想买，想让孩子来城里上学，不想把她耽误了。”
大妈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殷切地望着她的小姑娘，摇摇头，说道，“看在你闺女的面儿上，跟你说句实话，有办法，可以私下交易。但是，私下交易很容易出问题的，要是有人告你，或者房主反悔了，就算你已经出了钱完成了交易，房子也会被收走，到时候你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除非你能户口落在我们集体，到土管局备案，不然我真不建议你们冒这个险。”
“那单位分房可以买卖吗？”
“那就更不行了，那只能本单位人之间自己置换的。”
……
一家四口失望地走出了这家的大门，站在大马路上，胡中玥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是不是有些太想当然了？
这分房的时代，文定县城的住房还都是单位福利分房和自建房，根本没有商品房，她上哪儿买去啊？
可是，沪上已经有商品房在卖了啊！
文定，真没有吗？
她扭头看了一圈，忽然在远处看到一大片崭新的单元楼，稍微有点儿远，但是在一众筒子楼、自建房中尤为醒目。
“爸，那儿看着不错啊，规规整整的，和周围自建房比起来好太多了，要不过去问问？”
胡青鸿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和一高隔着几条马路遥遥相望的一大片崭新的单元楼，倒不是正对的，在一高左前方，瞧着有十来栋楼，一栋六层，一层四户，确实规整。
“那块好像就是服装厂新盖的福利房，刚刚那大姐也说了，只能本单位人自己置换，不能买卖～”
胡中玥再次被打击到了。这段时间，算无遗策的她已经遭遇了两次滑铁卢了，一次是动画制作，一次是买房。
这两次滑铁卢让她深刻认识到了，现在是九十年代初期，是国家初步发展的阶段，很多政策都没更新，各种制度改革也没有覆盖全国，自己的步子不能迈太大。
看着垂头丧气的女儿，胡青鸿叹了口气。
他很理解女儿迫切想要买房的心。她在家里自在惯了，一人一个大房间，一个大书柜，一张三抽屉的大桌子，看书、写文、练字都够用了。现在跟着他们住在学校，门板大的小床，单人小桌，想练个毛笔字都摆不开，确实委屈她了。
他揉揉女儿的小脑袋，“咱们再跑跑呗，没准儿就遇到那种着急用钱想卖房的好人呢？”
胡中玥趴在自行车后座上，没什么精神地摇摇头，“算了，我又不是锦鲤，哪有那么巧啊？”
姜晓蓉看女儿这样也不落忍，这孩子可能还是魂不稳，他们学校厕所没灯，孩子晚上不敢一个人打手电去厕所，每次都叫她陪着，每次都说想住自己家。
“要不我们去服装厂问问？”
姜晓蓉忽然想起来，上个月回娘家，老妈说服装厂在盖福利房，到时候老二、老三、老四都可以申请分房。老妈还问她是三个人分三个单间，还是三个人一起要一个三居室。三居室好住，单间私密，她也给不出答案。
老二、老四现在是厂里的骨干，老三也是老员工了，要是能加钱换两套大的，是不是可以和妹妹们商量一下，由自家来出钱，然后匀一套房出来给他们一家四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