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彰揣着从卞家得来的四封银子,沿着原路返回。远远地,他听见一阵“吱吱扭扭”的声响,一辆江西小车朝着松林缓缓驶来。韩彰心中一动,迅速爬上一旁的大树,藏起身形。
没想到小车竟在树下停住,韩彰听见一个男人说:“白天问了一天货物,趁着这会儿没人,不如把东西检查检查?”另一个妇人声音应道:“我也正这么想,不然出了问题,可就白费功夫了。”韩彰定睛一看,只见两人从小车上打开箱子,抱出一个小小的孩童,让孩子靠在树上。
韩彰见状,立刻明白这两人绝非善类。他悄悄把银子藏在树杈间,握紧朴刀,从树上纵身跳下。那男人忽见树上跳下人来,吓得撒腿就往东跑。韩彰紧追不舍,几步赶上,手起刀落,只听那人“哎哟”一声,已被利刃刺中,倒在地上。
韩彰转身看向那妇人,只见她缩成一团,牙齿不停地打颤,浑身抖得像筛糠。韩彰用刀指着她,厉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如实招来!敢说半句假话,立刻取你性命!”妇人战战兢兢地说:“爷爷饶命,我们是拐带孩子的……”
韩彰追问:“拐来的孩子都送去哪儿了?”妇人哭着说:“爷爷有所不知,襄阳王爷要排练歌舞,四处搜罗年幼的孩子。只要模样周正的,王爷就赏五六百两银子。我们夫妻俩实在穷得没办法,才……才做了这昧良心的事。求爷爷饶命啊!”
韩彰仔细打量那个孩子,发现是个女孩,眼神呆滞,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立刻察觉其中有诈,又喝问道:“你们用什么东西迷了她?快说!”妇人哆哆嗦嗦地回答:“她头顶有个药饼,揭下来,过一会儿就能醒。”韩彰伸手一摸,果然摸到药饼,随手扔到路边。他又命令妇人:“把裙带解下来!”妇人不敢不从,连忙解下递过去。韩彰一把揪住妇人的头发,找了棵小树,将她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随后,他爬上树取了银子,再次跳下。
就在这时,女孩“哎呀”一声,哭了出来。韩彰赶忙上前问:“你现在清醒了?叫什么名字?”女孩抽泣着说:“我叫巧姐。”韩彰闻言大吃一惊:“你舅舅可是庄致和?”巧姐点点头:“正是,伯伯怎么知道?”韩彰心中暗喜:“没想到无意之中救了巧姐,倒省了一番周折。”此时天色渐亮,韩彰担心节外生枝,连忙说:“我姓韩,认识你舅舅。一会儿要是有人来,你就喊‘救人’,让当地的人送你回家。拐你的人,我已经制住了。”说完,他快步朝桑花镇走去。
没过多久,路上渐渐有了行人。大家看到这情形,问明缘由后,立刻找来地方保甲。众人解开妇人,用铁链锁住,带着巧姐一同前往县衙。县官升堂审问,妇人很快就招认了罪行。死去的男子由地方负责掩埋,妇人则被收监定罪。
消息很快传开,庄致和听说后,急忙赶到县衙,当堂领回巧姐。路过大夫居时,他把巧姐获救的事告诉了豆老儿,还疑惑道:“听说是姓韩的救了她,会不会就是昨天那位韩客官?”豆老儿一听,又惊又喜,连忙温酒为庄致和庆贺。他突然想起什么,说道:“韩爷昨天又回来,打听卞家的事。今早听说,卞家丢了不少银子。庄大爷,你说这事奇不奇怪?我怎么也猜不透这位韩爷到底是什么人。”
两人正说得热闹,旁边一位道士突然起身,打了个稽首,问道:“请问这位施主,那位韩客官可是身材高大,面皮金黄,还长着些黄胡子?”庄致和见这道士骨瘦如柴,像是大病初愈,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声音洪亮,透着一股不凡的气质,不由得心生敬意:“正是。道长怎么知道?”道士说:“小道认识此人,他行侠仗义,我正四处找他。不知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豆老儿在一旁听得不耐烦,心里嘀咕:“这道士从早上就要了一角酒,磨磨蹭蹭喝到现在,占着桌子不走,跟等生意似的。听我们说话就插嘴,怕是个骗酒喝的。”于是没好气地说:“这儿往来客人多了去了,谁有闲工夫管他去哪儿?你既然认识,自己找去便是!”道士也不恼,转而对庄致和说:“小道与施主相遇也是缘分,不知能否请施主布施两角酒?”庄致和爽快地说:“这有何难!道长请过来,尽管喝,算我的!”道士道谢后,在一旁坐下。庄致和又叫豆老儿温酒,豆老儿嘟囔着:“一看就是骗酒吃的,这下可逮着冤大头了。”不情不愿地去温酒了。
原来,这位道士正是蒋平。他向包拯禀报后,便扮成云游道士,一路从丹凤岭寻访韩彰至此。好不容易听到与韩彰有关的消息,自然不肯放过。他一边喝酒,一边仔细询问昨天发生的事,越听越确定就是韩彰所为。喝完酒,蒋平道谢告辞。庄致和结了账,带着巧姐离开了。
蒋平出了大夫居,继续四处打听,逢村问村,遇店寻店,却始终没有韩彰的下落。眼看天色渐晚,夕阳西斜,他来到一座庙宇前,匾额上写着“铁岭观”三个字。蒋平上前准备敲门,正巧山门打开,一位老道提着酒葫芦走出来,满脸通红,似乎已有醉意。蒋平连忙上前行礼:“小道赶路至此,天色已晚,想在贵观借宿一晚,还望道长收留。”老道眯着眼打量了蒋平一番,说:“看你身量瘦小,不像是会惹事的人。好吧,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前面打些酒,回来再说。”蒋平赶忙说:“不瞒道长,小道也爱喝酒。这酒本就是咱们道门中人常饮的。您把酒器给我,我去打酒,顺便孝敬道长如何?”老道一听,顿时笑逐颜开:“道友初来,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把酒葫芦递给了蒋平。蒋平接过葫芦,又把自己的渔鼓简板和算命招牌交给老道。老道告诉蒋平打酒的店铺位置,蒋平记下后转身离去。没过多久,他提着满满一葫芦酒,还额外买了不少酒菜回来。老道见了,喜出望外:“道兄刚来就破费这么多,叫我实在过意不去。”蒋平笑道:“这算什么!你我同属道门,小弟理应敬老兄一杯!”
老道胡和见蒋平如此上道,心里越发高兴,转身在前引路,将蒋平迎进观内。关上山门,绕过影壁,眼前出现三间东厢房。二人进了屋子,只见正对门处设有供奉吕洞宾的佛龛,屋内还摆放着桌椅等物件。蒋平把算命招牌靠在墙边,放下渔鼓简板,恭恭敬敬地对着吕祖像行了礼。
胡和掀起布帘,邀请蒋平到北边的内屋就座。蒋平进屋后,看到炕桌上放着酒杯酒壶,还有两盘吃剩的菜肴。胡和打开柜子拿出餐具,将蒋平新买来的酒菜摆好,随后温酒斟杯,两人面对面坐下。蒋平假称自己姓张,又询问老道的姓名,这才得知他叫胡和。胡和还介绍说,观里的当家道士叫吴道成,此人长得黑面大肚,自称“铁罗汉”,武艺高强,平日里最爱攀附权贵。
几杯酒下肚,本就嗜酒如命的胡和越发醉意朦胧,说话也没了顾忌,开始信口开河:“张道兄,我跟你说,一会儿当家的回来,你别多嘴,让他们去后院办事,咱就留在前院痛快喝酒。喝醉了倒头就睡,什么事儿都别管,你觉得咋样?”蒋平顺着话问道:“多谢胡大哥指点,不过当家的到底要办什么事?能不能跟我说说?”
胡和摆摆手,醉醺醺地说:“跟你说也无妨。我们当家的以前是响马,犯了事儿才出家当了道士。最近他有个朋友找上门,叫花蝶,也是个不干不净的家伙,整天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昨晚有人追着花蝶到这儿,结果被他们抓住,锁在后院的塔里了,到现在还没放出来。这种事儿,咱们可别瞎掺和!”
蒋平一听“花蝶”二字,心中猛地一紧,连忙追问:“他们抓住的是什么人?”胡和含含糊糊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听完这些,蒋平只觉得后背发凉,惊得魂不附体。
原来,胡和口中的事情是这样的:前一天夜里,韩彰救下巧姐后回到桑花镇。在客栈里,他听到有人谈论花蝶,仔细一打听,才知道这花蝶是个专门采花的恶贼,还是从东京逃脱的重犯,难怪人们都拿“花蝶”当骂人的话。韩彰暗自思量一番,到了晚上,他借口赏月离开客栈,换上夜行衣,开始暗中寻访花蝶的踪迹。
走着走着,韩彰来到一座小庙宇前。借着初升的月光,他看清匾额上写着“观音庵”三个金字,知道这是座尼姑庵。刚绕到庵后,就见一道黑影从墙头翻了进去。韩彰心中警觉:“奇怪!一个尼姑庵,夜行人来这儿肯定没好事,我得跟进去看看。”他纵身跃上墙头,往院内张望,却没发现异常,便轻轻落地,穿过大殿,看到角门外西边有一扇虚掩的门。
韩彰闪身进门,里面是三间茅屋,东边那间屋内亮着灯。透过窗户,他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影,那人鬓边还插着一只蝴蝶,随着动作在窗上轻轻晃动。韩彰心中一震:“真是巧了!正想找他,居然碰上了。先听听他们说什么,再做打算。”他踮起脚尖,悄悄蹲在窗外。
只听屋内传来花蝶的声音:“仙姑,我好言相劝,你怎么就不答应呢?别惹我发火,乖乖依了我才好。”接着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不依你又能怎样?”花蝶威胁道:“只要被我花蝶看上的女人,还没有能逃掉的,更何况你一个尼姑。我只是喜欢你的容貌,不想伤你性命。要是再不知好歹,可别怪我不客气!”女尼愤怒地说:“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从小体弱多病,父母无奈才送我出家。没想到今天遇上你这个恶魔!好,好,好!我只求一死!”说着,便哭了起来。
花蝶恼羞成怒:“你这贱人,竟敢拿死威胁我!我现在就杀了你!”韩彰听到这儿,见屋内灯光一晃,花蝶似乎站起身来,像是要拔刀。他再也按捺不住,高声喊道:“花蝶,休得无礼!我来擒你!”
花蝶听到外面有人喊他,吓了一跳,“噗”地吹灭油灯,掀开软帘冲到堂屋。他挥刀挑开帘子,身子往旁边一闪,只听“啪”的一声,一支袖箭钉在了窗棂上。花蝶暗自庆幸:“还好没被暗器打中。”随即,他与韩彰交起手来。
由于院子狭小,两人施展不开,只能勉强招架。正打得难解难分,突然墙头又跳下一个人,落地时发出“咕咚”一声巨响。那人站起身来,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举着朴刀就朝花蝶劈来。花蝶虚晃一刀,大汉闪身躲避,差点摔倒。花蝶趁机跃上墙头,韩彰紧跟其后也翻出墙外。花蝶落地后往北飞奔,韩彰在后面紧追不舍,大汉则出了角门,绕过大殿,打开山门,也顺着墙根往北追去。
韩彰追着花蝶跑了三里多地,前方又出现一座庙宇。花蝶纵身跃进庙内,韩彰也跟着翻了进去。只见花蝶又翻过里墙,韩彰步步紧逼。追到后院,韩彰看到三座香炉状的小塔,中间那座最大,花蝶闪身躲到塔后。两人围着塔周旋许久,这时,先前的大汉从东边角门冲了进来,大喊:“花蝶,你还想往哪儿跑?”
花蝶扭头一看,故意装作脚下不稳,往前一栽。韩彰急切间上前伸手去抓,不料花蝶突然翻身,抬手一撒,韩彰只觉肩头一麻,虽然不怎么疼,但立刻意识到不妙:“坏了!这肯定是喂了药的暗器!”他顾不上再战,转身跳出墙外,拼命往桑花镇方向跑去。
这边,花蝶用计打伤韩彰后,顿时来了精神。他正准备对付大汉,只见一个身材胖大的人匆匆赶来,正是道观当家吴道成。吴道成见有人闹事,连忙上前帮忙,两人合力将大汉制服,锁进了后院的塔中。
胡和并不清楚事情的详细经过,只是大致讲述了一番,却把蒋平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后续还会发生什么?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