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侠向来出手阔绰,把钱财看得很淡,此番本就是为了尽兴赏玩古迹,莫说是四两银子,就算是四十两,他也舍得花。没想到船家开的价,刚好合了他的心意。
北侠爽快地说:“四两银子算什么。只要能让我好好看看诛龙剑,我就照数给你钱。”船家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脸上堆满笑容,谄媚地说:“小人一看爷就是个慷慨体恤下人的主儿,您就是单纯想看看古迹,哪会在我们这些穷小子身上计较。伙计,赶紧搭跳板,扶爷上船——手脚麻利点儿,别吃了饭就犯懒。”北侠摆摆手:“不用忙,也不用扶,我自己能上船。”他看着跳板搭稳,轻轻一垫脚,就稳稳当当地上了船。
船家又叮嘱道:“爷您坐稳了,我们这就开船。”北侠说:“我知道。不过拉纤的时候慢点儿,我还想沿路看看江景。”船家连忙应道:“爷您放心,本来就是出来游玩的,急什么。”说完,用竹篙一撑,船顺着水流,朝着北岸驶去。纤夫套上纤板,不紧不慢地拉着船,船家稳稳地掌舵。
北侠坐在船上,只见江水碧波荡漾,岸边芦花随风飘扬,远处青山叠翠,古木郁郁葱葱。沿途一处处野店、村落中,炊烟袅袅升起;一行行白鸥、秋雁,不时掠过水面。面对这秋日美景,北侠虽然心旷神怡,却也忍不住感慨万千,想到人生短暂,多少英雄豪杰,如今都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正欣赏感叹间,船家说道:“爷您看,那边模模糊糊的就是河神庙的旗杆,离诛龙桥不远了。”北侠一听,满心期待,想着马上就能看到古人留下的宝物,暗道:“也不知这剑到底是怎样的稀罕物件,没想到我今天能亲眼看看。”说话间,船家撑着篙,船晃晃悠悠地朝着诛龙桥驶去。此处水流湍急,船借着水势,不费什么力气就从桥洞下穿过。
北侠左看右看,却怎么也没瞧见宝剑挂在何处。刚要开口询问,船已经靠岸,纤夫准备拉着船往河神庙方向去。北侠赶忙拦住:“先别急。我就是为了看诛龙剑来的,可到现在都没瞧见剑在哪儿,怎么能去河神庙呢?”船家一愣,笑着说:“爷您刚才从桥下过,宝剑就在桥下面啊,怎么没看呢?”北侠疑惑道:“我刚才左右看了,两边根本没有挂着宝剑,你让我看什么?”
船家忍不住笑道:“原来爷您不知道这古迹的位置,难道就没听人说过吗?大家都知道‘诛龙桥,诛龙剑。若要看,须仰面’,您怎么不抬头往上看呢?”北侠这才恍然大悟,也跟着笑起来:“瞧我这记性,竟然忘了抬头看。没办法,你们把船再开回去,既然来了,哪有不看的道理。”
船家面露难色:“这儿水流太急,而且回去是逆水行舟,我们俩又得费老大劲儿,太耽误工夫了。”北侠心里明白,说道:“这都不是事儿,回去我多给你们赏钱。”船家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对纤夫喊道:“兄弟,加把劲儿!爷说了,回来给双倍赏钱!”两人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用力撑着船往回走。
果然,逆水行船十分艰难,费了好大工夫,船才回到桥下。北侠也不看别处,抬头死死盯着桥顶。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大失所望。哪有什么真正的诛龙剑,不过是在桥下石头上刻了一把剑的图案,上面还有几个模糊不清的蝌蚪篆字。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平日里以讹传讹,把这说得神乎其神,引得不少喜欢探奇的人迫不及待地想来一睹风采,可真到了这儿,也只能无奈地感叹一句“原来如此”,毫无趣味可言。
北侠走南闯北,什么样的美景没见过,这次为了这诛龙剑,白白花了八两银子,最后却只看到石头上刻的“暗八仙”图案,想想都觉得可笑。
这时,船家、纤夫却不懂北侠的心思,用力撑着船,停在原地不动。北侠问道:“怎么不走了?”船家说:“等爷您看够了,听您吩咐,我们再开船。”北侠说:“这剑一眼就看完了,我看够了,赶紧开船,去河神庙吧。”两人这才调转船头,一路来到河神庙,停船靠岸。北侠从兜肚里掏出一锭银子,又加了大半锭,凑够八两,赏给了船家。
进了庙,北侠看见几个人围着一个大汉。大汉脚下放着个笸箩,嘴里吆喝着:“我这煎饼,可是正宗黄米面做的,又加了葱和酱,咬一口喷香!趁热吃啊,趁热!”旁边还有人买了品尝。北侠仔细一瞧,这大汉竟是龙涛,心中暗想:“他竟然早就到了。”于是上前装作不认识,问道:“这位兄弟,借问一下。”龙涛抬头见是北侠,笑嘻嘻地回应:“客官,您想问什么?”
北侠说:“这庙里有闲置的空房吗?我要等个朋友。”龙涛笑道:“巧了!我也是在等人,就住在这庙里。我熟得很,这庙里空房多着呢,屋子又干净又敞亮,可惜我住不起,只能跟庙里的老道在厨房挤一挤。闲着没事,就在柴火灶上摊了几张煎饼,做点小生意。您也趁热来一张尝尝,保准香!”北侠笑着推辞:“不用了。待会儿你在庙里再摊几张新鲜的,我再吃。”龙涛应道:“好嘞!我卖完这些,就给您摊。您要是找庙里的当家的,他叫慧海,人特别好,有什么事都能找他。”北侠谢过指点,转身进庙,见到慧海,两人久别重逢,叙了一番旧情。因为本就相识,北侠便在东厢房住了下来。
到了晚上,北侠悄悄与龙涛见面,得知花蝶还没出现,韩彰、蒋平也还没到,便决定等他们来了再商量对策。
这天,北侠正和慧海在方丈室下棋,突然进来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此人风度翩翩,手里拿着马鞭,向慧海拱手行礼。慧海赶忙回礼,小和尚也端上茶水。交谈中得知,此人是个武生,姓胡,想来庙里租个地方暂住,顺便寻访朋友。北侠在一旁仔细打量,见此人虽然英气十足,但双眼目光闪烁,透着股邪气,暗自思忖:“可惜了这副好模样,被这双眼坏了事,而且印堂发黑,看着就不像好人。”正想着,忽听外面有人喊道:“王弟二的,王弟二的。”那人扒着门,往屋里瞧了瞧北侠,又看了看那位公子。北侠一眼就认出,来人正是夜星子冯七。
小和尚赶忙迎出来,问道:“你要找谁呀?”冯七回答:“我姓张,排行老三,来找我的乡亲王弟二。”小和尚指了指方向,说道:“你要找卖煎饼的王二呀,他在后面的厨房里。从东边的角门进去就能看到厨房了。”冯七有些担心地问:“那里没狗吧?”小和尚摆摆手说:“有狗也别怕,狗是锁着的。”冯七谢过,转身往后院走去。
这边,那位衣着华贵的公子说明了自己要在西厢房暂住,留下五两定银后便转身离开了,还说:“过会儿我再来。”慧海送走公子后回来,又和北侠接着下棋。北侠心里一直记挂着冯七,想问问花蝶的下落,因此下棋时有些心不在焉,胡乱走了几步,结果这盘棋输给了慧海七子。
北侠站起身,回到东厢房,正好看到龙涛和冯七说着话,然后出了庙门。北侠装作随意散步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跟了出去。只见龙涛和冯七在大树下交谈,北侠走过去,暗暗使了个眼色,然后问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冯七回答:“我自从离开了茉花村,第三天就遇见了花蝶。谁知道这小子不按平常的路线走,有时一天走二十里,有时一天走三十里,到处拉关系,所以才到现在才到这里。而且他也来了这庙里。”
北侠问道:“难道刚才那个公子就是花蝶?”冯七点头说:“正是他。”北侠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就觉得那样一个人,眼神却透着邪气,原来是他。他说姓胡,原来暗指蝴蝶。只是不知道他来这里想干什么?”冯七表示也不清楚,又说:“昨晚在店里,他向店小二打听小丹村,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北侠又问起韩彰和蒋平的消息,冯七说:“路上没遇见他们,估计也快到了。”龙涛接着问道:“如今花蝶到了这里,欧阳爷你有什么想法?”北侠思索了一下说:“现在还不知道他的意图,大家小心防备就是了。”说完,三人分散开来,又回到了庙中。
到了晚上,北侠屋内没有点灯,在黑暗中看到西厢房内灯光明亮。不一会儿,灯影晃动,仿佛有蝴蝶飞过。接着“噗”的一声,灯被吹灭了。北侠暗道:“这小子又要搞什么鬼,得小心点。”过了一会儿,只见格扇微微打开一条缝,一条黑影闪出门外,背对着站了一会儿,原来是在掩门。只见他脚尖轻点地面,动作敏捷,悄无声息地往后院走去。北侠暗自赞叹:“这身手不错,可惜不走正道。”
北侠连忙出了东厢房,从东角门轻轻绕到后面,看到花蝶已经上了墙头,身子一转便翻了下去。北侠迅速飞身翻墙过去,往四下一看,却不见花蝶的踪影,心中暗道:“这小子腿脚真快,本领确实不一般。”这时,只见那边树上跳下一个人,原来是冯七,接着龙涛也赶了过来,说道:“这小子腿脚可真快!”三人聚在一起,也没猜出花蝶到底去了哪里。
北侠说:“我们就在这里埋伏着,等他回来。不过就怕他回来不经过这里。”冯七说:“这里是他的必经之路,白天我已经看好了。不然我和龙二爷也不会专门在这里等他。”北侠说:“既然这样,你还是上树了望。龙涛你就在桥根下面埋伏,我在墙内等着。咱们内外夹攻,肯定能成功。”冯七点头说:“好,就这么办。我在树上盯着,他要是来了,我就扔砖头为信号。”三人商量好后,便各自埋伏起来。
可是等了一整晚,也没见花蝶回来。天渐渐亮了,北侠打开山门,龙涛和冯七也来了。三人相见,都疑惑地说:“这小子到底去了哪里?”于是一起到西厢房查看,只见格扇虚掩着。进了屋,看到北间的床上有个小小的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件花氅、一双官靴和一顶公子巾。北侠让冯七拿着包裹,一起往方丈室走去。
刚到方丈室,慧海就迎了出来,问道:“你们三位怎么起得这么早?”北侠说:“师傅,你这庙里可是丢了人了,你还不知道吗?”慧海笑着说:“我出家人吃斋念佛,严守清规戒律,怎么会丢人呢?别是你们三位出了什么事吧?”龙涛说:“师傅,真的是庙里丢人了,我们三个找了这贼一整晚。”慧海疑惑地说:“王二,你的口音怎么变了?”冯七说:“我不姓王,也不姓张。”慧海听了,十分诧异。
北侠说:“师傅不要惊疑,我们进去细细说。”大家进了屋,各自坐下。北侠便把龙涛和冯七的真实姓名说了出来,接着说:“昨天租西厢房的那个人,不姓胡,他就是作恶多端的恶贼花冲,外号花蝴蝶。我们都是为了捉拿他才来到你这庙里的。”北侠又把昨晚如何埋伏,花蝶二更离开后一直没回来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慧海听了大吃一惊,接过包裹打开查看,里面确实只有一件花氅、一双官靴和公子巾,别的什么都没有。又到西厢房床边看了看,发现有一把马鞭,心中惊疑不定,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