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维持秩序的衙役们一听说出了人命，也着急忙慌地冲了进来。
李正峰亮出千户令牌：“马上叫仵作和捕头过来！封锁大门，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衙役班头验过令牌，赶紧领命：“是！”
驻点里有间小牢房。李正峰沉着脸一路找过去，渐渐听到地下传来微弱的呼喊声——
是越明！
他还活着！
李正峰循声找去，在小牢里触动了机关，地面随即打开，露出一个地穴。
越明就被关在下面，已经奄奄一息。
青年城毅抢先跳下去试了试他的呼吸，随即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当孝子了。
确认越明还活着，他立刻悲愤地大喊：
“公子啊！是谁把你折磨成这样？一定要撑住！我这就去请大夫！”
越明抓住他的衣角，嘴唇哆嗦着：“呃、呃……”
“先别说话，保留体力、千万别睡，”李正峰也跳了下来，“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
易羊关切地接话：“对！公子千万不能睡！”
林胡在一旁补充：“他要是撑不住想闭眼，就必须大耳光抽醒！”
越明本来正要放松，一听这话硬生生把眼睛瞪得溜圆。
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饿……我好饿！”
李正峰恍然大悟：“你是又饿又冻才搞成这样的？快烧点热水！”
几个粗汉搭成人梯，小心翼翼地把越明送了上去。
李正峰看得有点惊讶：这帮人对越明还真是忠心可鉴。
越明刚被抬到院子，深吸一口气想呼吸点新鲜空气——
一条壮汉猛地扑上来，死死搂住他嚎啕大哭：
“公子！你死得太惨了！我一定替你报仇！我给你披麻戴孝！”
“城毅给你当儿子捧灵位！你放心走吧，后事我们一定办得风风光光！”
越明被压得喘不过气，张着嘴直翻白眼。
牛三仰天痛哭：“公子死不瞑目啊！我要玄镜司血债血偿！”
易羊实在看不下去了，甩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再这么折腾下去，真得直接送终了。
城毅机灵，赶紧先去厨房烧了热水，慢慢喂越明喝下，又切了姜末混着菜心煮了碗热汤。
连水带汤下肚，越明总算缓过劲来。
李正峰佩服地说：“以前还真小看你了——没想到他们这么折磨，你都没松口。”
越明一愣：我倒想招啊，可根本没人来审问！扔进地牢就不管了，我想招也没机会啊。
这话可不能说出来。
他偷瞄四周，见手下们个个热泪盈眶、满脸敬意，便顺势说道：“易羊，扶我起来。”
易羊扶他坐好，他深吸一口气，举拳高呼：“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汉子们顿时热血沸腾，易羊沉声应和：“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众人握拳捶胸，群情激昂。
李正峰却纳闷了：这跟国难有啥关系？
怎么莫名其妙就热血起来了？
他摇头打断：“行了别喊口号了。老越，你知道驻点出什么事了吗？里头的人全死了。”
城毅怒道：“这就叫恶有恶报！”
牛三愣头愣脑地问：“咱们不就是恶人吗？”
越明这才知道驻点上下死绝了，茫然地说自打被关进地牢就没人管过他，还以为玄镜司打算饿死冻死他。
李正峰又问易羊：“你们怎么知道老越关在这儿的？”
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富贵庙的孩子查到邪物和伥妖鬼沈仪，才一步步找到这里。
按理说越明这帮手下除了易羊有点脑子，其他都是愣头青，不可能查到位置。
易羊苦笑：“李大人，我说实话您肯定不信！”
怎么又是这句？
李正峰上午刚听伥妖鬼说过这话，顿时不耐烦：“快说！”
“是做梦！”易羊道，
“有人在我梦里说，越公子被岭马县玄镜司抓了，就关在驻点里。”
李正峰皱眉：“你就信了？”
易羊面色凝重：“不能不信——那晚我们所有人都做了同一个梦，连从来不做梦的傻二都梦到了。”
牛三不满地嘟囔：“你这话有点侮辱人了。”
玄镜司驻点被灭满门，可是惊天大案。
岭马县知县杨鹤吓得脸色发白，急急忙忙带人赶了过来。
一进门就向李正峰行礼，李正峰摆手：“免礼！快让仵作验尸查明死因！”
杨鹤急忙说：“大人放心，下官亲自监督！”
正屋门窗紧闭，暂时作为停尸处。
很快杨鹤又匆匆找来，低声报告：“大人，没找到吴天华！一共三十一具尸体，包括府城小旗、差役等二十一人。”
“马夫、厨娘、门房等十人，一个不少——唯独缺了吴天华！”
李正峰皱眉点头。
这个案子处处透着古怪。
而且发生得太突然，他至今觉得不真实——一个驻点三十多号人，就这么没了？
不可能！
他希望吴天华还活着！
他肯定知道重要线索！
杨鹤又低声说：“这伙人堵门闹了两天，下官以为本案或许与他们有关，不如一并拿下？”
李正峰摆手：“案子由本官负责。这伙人本官了解，做不下这等大案。”
“本官会盯着他们，若真有关联，绝不姑息。”
听他这么说，杨鹤行礼退下。
李正峰对林胡说：“放寻妖鸟给武阳大人送信，放传讯符给吴永大人——咱们又摊上大事了。”
本来只是想巡查七县摸清玄镜司底细，加强掌控，这才刚到第一县，就发生如此重案。
李正峰必须查明真相，否则官运到此为止——
驻点被集体灭口，就算是吴永、林志豪等指挥使欣赏他也保不住他。
作为上官，他责无旁贷。
即便不是直属管辖，他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三十一条人命，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三十一个家庭，不能就这么破碎。
他决不允许！
片刻后，杨鹤再次快步而来，低声报告：
“仵作剖了六具尸体……脸部还看不出什么，但身子已经干涸了！”
李正峰一惊：“身子干涸？怎么回事？”
杨鹤沉重地摇头：“像晒干的果子，浑身水分被抽干了似的……”
“又像传闻中被女妖吸尽元阳。请问大人，这是何妖魔鬼怪所为？”
李正峰面色阴沉：“剖一半尸体，另一半别动。”
他找到林胡道：“留陈笑带一队人守府城，其余全数调来！”
林胡放出唤兵符，张世平带着霄战、王二博两兄弟和几个孩童，押着伥妖鬼沈仪赶到驻点。
他在门口撞见李正峰，一看脸色就知道出大事了：“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李正峰往后指了指，示意他自己进去看。
他以前见过死人，也亲手结果过人，但都是小打小闹，顶多是抓人贩子时下手狠了点，多收拾了几个。
人贩子该死，他动手毫无心理负担。
这次不一样。
刚才进屋看见那一堆死人，他第一感觉是邪门。
一屋子人聚在一块，张着嘴死在一起。
他以往经手的诡案不少，所以头一反应是诡异，直到这会儿才慢慢回过神——
自己辖区内的玄镜司驻点，让人给一锅端了！
堪称灭门！
此刻他说不上什么滋味，站在日头底下却觉不出暖意，凉风吹身上也感不到寒意。
本来想看个热闹，结果一看，自家老窝让人端了！
林胡知他心情沉重，递来个烤芋头：“啃两口？”
李正峰摇头：“没胃口。”
“心里堵得慌？”
“嗯。”
“借你个肩膀靠靠？”
“滚，芋头给我。”
一口热乎软糯的芋头下肚，李正峰精神稍振。
他边吃边分析：“驻点三十一号人，全挤进一间屋，这太反常了。”
总旗驻点人员杂、身份有别、性子各异，没事绝不可能凑一起。
林胡也清楚这点，说道：“不错，可看他们那样又不像是被强行叫到一起后遭了毒手。”
李正峰道：“还有一个可能：他们是死后被人挪到一块的。”
林胡问：“凶手图啥？”
李正峰缓缓摇头。
不知道。
事情彻底没了头绪。驻点灭门对他冲击太大。
原本他只是来驻点抓吴天华，审问他与妖鬼祭的勾当。
如今吴天华不见踪影，驻点人员全数死亡，妖鬼祭的线索断了，
他得转而全力侦办这起灭门惨案。
全乱套了。
张世平在里头转悠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摸着下巴说道：
“这些人个个身子干瘪得像腊肉，可脸却跟平时没两样。”
“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这种死法，还真是头一遭见识。”
李正峰追问：“会不会是僵尸干的？越明提过洪兴帮里头有黑茅一脉的人，还炼出了一具铜甲尸。”
张世平连连摇头：“僵尸确实喜欢吸人阳气，但只会用蛮力硬来。”
“死在它们手里的，往往连个全尸都保不住，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整整齐齐。”
“这绝不是五品以下的小妖小怪能搞出来的，怕是有三品以上的大妖鬼现世了！”
李正峰叹了口气：“这妖鬼肯定极难对付。越明被关在地牢，他的人守在驻点外面，里外都有人，却谁都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
他说着无奈摇头——案子棘手，对手更是狡猾。
张世平却淡淡道：“谁告诉你他们什么都没发现了？”
“难道有吗？”
李正峰一愣，
“我问过他们，都没说啊。”
张世平道：“李大人，他们未必跟你说了实话。要是有人撒谎呢？”
李正峰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时杨鹤带着仵作走了过来，说道：“甲师傅，向李大人汇报一下验尸结果。”
一个面色黝黑的老汉上前就要下跪，李正峰赶紧扶住他：“老师傅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