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乱语者,便是妖星。
孟道清的话仿佛还在众人耳边回旋,此刻说这话的人却狼狈地单膝跪在地上,衣袍染血,他的孙女儿也因所谓的胡言乱语被当众审判。
七个阁老门生骇然后退,可殿外是层层包围的禁军,能退到哪里去?
阁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们一个也逃不掉了!
几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惧。
赵晏手腕一翻,染血的长刀从孟道清肩骨中抽出,霎时带出一蓬鲜红的血雾。
“孟道清,朕给过你机会。”
“允你孙女入宫,准她回府探病。结果,你给朕送来个妖星?”
孟道清单手捂着肩膀,“不、不是的!陛下明鉴,令仪她不是妖星啊!”
“哦?”
赵晏笑问,“阁老方才的话还未消散,此刻就要反悔?”
“不,不反悔,这里面有误会,一定有误会!”
“周济安何在?令仪她定是被人下了药!周济安!周济安!!”
可文德殿里哪有周济安?
便是有,他也不敢上前半步。
微末轻抚袖口,冷声说道,“阁老方才明明说,天罚将至,妖星必会胡言乱语。”
她垂眸看向癫狂的孟令仪,“怎么,见妖星是自己的孙女,阁老便心疼了?”
孟道清死死盯着微末似笑非笑的脸,脑中飞速盘算。
不能认……绝不能认!
无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令仪…也不能被当成妖星处死。
绝对不行!
百官们面面相觑,事情演变得太快了,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孟道清就被陛下刺了一刀。
那可是三朝元老,陛下方才可丝毫不曾手软。
殿内一时陷入死寂,众人看看孟道清,又看了看站在帝王身侧的女子。
连日来,孟阁老毫不退步又异常笃定,以天象之说逼得帝王无从反驳,明白人都知道,那所谓的妖星,指的就是这位宸妃娘娘。
可宸妃没发狂,发狂的反倒是他自己的孙女。
这不是骑虎难下了吗?
“不,我不去冷宫!啊,死老鼠!走开!本小主是陛下的常在,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敢让我吃死老鼠?”
众人正各怀心思,暗自庆幸方才自己没做去做那出头鸟,就见孟令仪对着空气张牙舞爪,发癫的模样让人不忍直视。
微末看着殿中的孟令仪不语。
温晴玉将剂量控制得很好,孟令仪并未像她昨日那样指节昏厥,否则,今日孟道清为她量身定做的这死局,的确不好脱身。
孟道清老泪纵横,踉跄着扑向孟令仪,“令仪!令仪别怕!你看看祖父!”
可禁军却用刀鞘结结实实拦住了他的去路,他碰不到孟令仪,只得又跪行至赵晏脚下,“陛下!令仪她不是妖星!是……是……”
他咬着牙闭了闭眼,思虑许久才终于狠心道,“是癔症!令仪她犯了癔症!”
满殿哗然!
孟令仪有癔症?!
赵晏冷眸微眯,“癔症?什么癔症?”
“是……是孟家祖上,曾有先祖得过癔症!”
“所以…所以令仪她不是发狂,这只是巧合!”
什么?
孟道清为了救孙女,竟说自家祖上有癔症?
这可是要写入族谱的污名!往后孟家女子再难议亲,男子只怕也仕途尽毁!
赵晏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孟阁老,《选秀律例》明文规定,凡有隐疾者不得参选。阁老明知故犯,可知犯了欺君之罪?”
孟道清如遭雷击。
欺君之罪?
他脊背阵阵发凉,此刻竟是走进了死胡同。
想救令仪,就要认下欺君之罪,可那样的话,孟家……
“本宫觉得……”微末缓步上前,来到孟道清面前站定,“阁老不如舍了孟常在,这样,至少还能保住孟家。”
“否则,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
孟道清猛地抬头,目眦欲裂:“宸妃!你怎么如此狠毒?三言两语就要我孙女的性命?”
微末目光陡然转冷:“狠毒?”
“阁老此言,实在可笑!”
“提出妖星之说的是你,喊打喊杀的是你,口口声声说绝不反悔的也是你,还好意思说本宫狠毒?”
“此时妖星落在自己孙女身上,阁老舍不得了,便想翻供?”
“你只道与孟常在骨肉相连,却视旁人的性命有如草芥,不但用这等虚幻之说蛊惑百姓,胁迫君上,残害旁人性命,还想厚颜无耻地插手陛下后宫之事,实在令人不齿!”
“年逾六旬,什么阁老,真是不堪如此高位。”
说到最后,女子眼中流露出的轻蔑,让孟道清浑身一震。
他堂堂内阁阁老,何时被一个女子这样当众羞辱过?
可他也只能死死咬着牙,根本说不出话。
说什么?此刻说什么都是错!
微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的孟道清,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孟阁老德高望重,本宫与陛下都十分敬重。”
她缓缓走近,“方才那些,本宫就当是阁老年老痴呆说的胡话。”
“本宫再问你一次,孟令仪,到底有没有癔症?”
孟道清嘴唇剧烈颤抖,额头冷汗涔涔。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太难回答了。
两条路都是地狱。
若认癔症,欺君之罪要诛九族;若不认,令仪妖星之名必死无疑!
许久,他终于崩溃,嘶声道,“没……没有!”
“好!”微末骤然冷喝,“来人!将妖星孟令仪带下去,当庭杖毙!”
“不!不行!!”孟道清彻底癫狂,猛地指着周全,
“是他!是周正使伪造天象,根本没有什么妖星,老臣也是受他蒙蔽,令仪她是无辜的!”
周全正被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得目瞪口呆,他儿子还在孟道清手里,孟家若倒,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
他刚琢磨着,预备找准时机给孟道清致命一击,没想到孟道清竟然先开口反咬他,他暗恨这老贼为了自己孙女绑架他儿子,闻言更是气得睚眦欲裂,不由怒骂,“孟道清,你、你不得好死!”
周全心有顾虑不敢多说,咬牙切齿间只骂出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来。
谁知孟道清为了活命,狰狞着脸指着他厉声说道,“陛下!此贼早与高昌沆瀣一气,此番妖星之说,就是他奉了高昌新君之命,蓄意构陷啊!”
高昌?
新君?
微末与赵晏皆是精神一震,高昌新君,那是他们的一位故人,赵柯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