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书当即去点三班衙役,姜远与夏千海、万启明出府衙外等着。
夏千海小声道:“侯爷,目前咱们手头上没有一点刘清河贪腐的罪证,如此直接上门拿人是否不妥?”
姜远笑道:“谁说我们没有?”
万启明点点头:“夏大人不必担心,启明带着一份旧地契,那就是他的罪证。”
夏千海也算得上是自己人,当初在淮洲时,就是他与伍泽,将姜远对付门阀的计策带回燕安的。
所以,这次出来,姜远与万启明都没有瞒着他此行的真实目的。
万启明要报仇,赵祈佑要斩崔氏的枝叶之事,他是清楚的。
夏千海皱了皱眉:“一份旧地契力度不够,也不足以证明他当年烧了原始地契,伪造了新地契。
那刘清河虽已告老,却仍是官绅,被加了文林郎的荣誉衔,这般抓他恐是不妥。”
姜远笑了笑:“老夏,乱麻须快刀,我不信他没留下当年的文书信件,或账本。
咱们先射箭,再画圈,他跑得了么?
如果按班就部的查,你想在李锦书这过年?
再者,咱们大张旗鼓的来了,若是慢慢查访,难不保给了刘清河销毁证据的时间,那时才是难办。
还有,陛下的用意你清楚,无须我多说了。”
夏千海想想,也觉是这么个理,关键是他也不想在楚洲过年。
他是为户部搞钱来了,搞得钱进了国库,他又一个子儿不得,在外过年那是万万不行的。
再说了,他就是跟在后面捡漏的,不管是查案断案,还是剁谁的枝叶,都与他关系不大,跟着钦差队伍走就行。
不多时,李锦书聚齐了二百衙役,领着万启明与姜远、夏千海等人,风风火火的杀向刘清河的府宅。
姜远与万启明、夏千海却是不再坐马车,而是骑马而行,这样才显得威武不凡。
而李锦书却是说骑不来马,但他也不坐马车,亲自给姜远牵了马绳而行。
在大周,不会骑马的官宦少之又少,李锦书此举,姜远岂不知他这是在讨好自己。
这厮也只有在讨好上官一道上,做得淋漓尽致了。
姜远这般想,却也不排斥。
侯爷心善嘛,不会轻易伸手打别人递上来的笑脸。
刘清河的府宅倒也不远,在楚洲府城的南面,姜远等人行了一柱香的功夫也便到了。
只见得刘府占地极广,府宅极为豪华,大门的门枕石不但高还大,门楣上刻有梅兰竹菊的图雕,这是显示府宅之主人风骨高洁。
当然,也可以简单说成是他家门槛高。
“啧啧,真气派。”
姜远摸着下巴,一指大门门楣上的梅兰竹菊刻图,侧头对夏千海道:
“老夏,你到时抄家时,将这些玩意给我拆了扔茅坑里去,这货不配。”
夏千海讶然失笑,姜远有时候还带着点孩童之气,用极正经的语气,说着不正经的话。
夏千海笑着点头:“好,依侯爷便是。”
今日刘府中门大开,门前站着有四个充当门神的家丁,一边各两个,叉腰挺胸一副猛犬之样。
这些家丁见得几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穿大红官袍的人,指着门楣指指点点满脸笑意。
又见得府尹李锦书亲自给一个年轻官员牵马,其后还有仪仗车马,只以为来了贵客给自家老爷祝寿。
来人的阵仗这么大,四个家丁哪敢怠慢,猛犬之相一收,先微蹲了马步,深吸一口气,然后齐声大吼:
“有~客~到!”
姜远听得这声吼,却一愣,他感觉怎么怪怪的。
当初他在伍禹铭的灵柩前守灵时,有人来祭奠时,站门口的家丁也是这么喊的。
不待姜远揶揄出声,万启明却是吐了口痰:
“待会就让他们知道,来者不是客,是来送他上路的!”
李锦书也面带讥讽:“今日是刘清河七十大寿,却搞得不伦不类的,怕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姜远回头对万启明一笑:“原来如此,万兄,他们都欢迎咱们了,咱们也去给刘清河祝个寿。”
姜远与万启明下了马,抖了抖官服袍摆,大步往刘府大门而行,李锦书与禁军紧随其后。
此时刘府内的管事听得门口的家丁大喊有客到,暗自纳闷到底是谁来这么晚,这不是轻视自家老爷么。
但即然家丁喊了,管事儿的也便出来瞧瞧。
刚到府门前,就见两个穿着大红袍的年青官员大步而来,后边还跟着府尹大人,管事的大喜过望,小跑着连忙来迎。
但他很快察觉出不对,这两个年轻的官员脸上并无喜意,李锦书脸上也是一脸严肃。
且他们后边还跟着数十带刀持矛,身披皮甲杀气腾腾的禁军。
这架式怎么也不似来祝寿的。
“李大人,您怎么才来?这两位大人是?”
刘府管事心中隐隐有些不妙。
但此时姜远与万启明、李锦书已到了近前,他想转身去禀自家老爷已是来不及了,只能先露了笑脸来迎。
侯爷与钦差自有他们的架子,怎会理会这个管事。
文益收上前一把推开刘府管事,喝道:“钦差大人驾临,闪开!”
刘府管事被一把推进门后,上来两个禁军就给他摁了。
姜远侧头对万启明笑道:“想好祝寿词怎么说了么?”
万启明脸上却是一点笑意也无:“想好了。”
刘清河府中的宴客厅前,丫鬟与家丁端着菜肴穿梭不停,见得一大队的官兵冲进来,满脸懵圈,不知发生了何事。
姜远对李锦书淡声道:“李大人,将刘府家眷、家丁奴仆全拿了。”
李锦书一拱手领了命,喝令衙役即刻拿人。
一时间往灶房与宴客厅来往送菜的丫环、家丁,被大批府衙衙差摁了,传送的酒菜洒了一地,惊叫声四起。
更有府衙班头带着另一批衙差,往刘府后宅奔去拿刘家家眷。
此时的宴客厅中高朋满座,宾客们推杯换盏喝得好不热闹,却是将外面的惊叫与嘈杂喝骂声给掩盖住了,里面的人还不知道外面已生了变故。
姜远与万启明也不去管李锦书怎么拿人,推了门迈步进了宴客厅。
他二人突然进得宴客厅中,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喧闹的声音立时熄了。
只因为姜远与万启明,身上那身大红官袍太夺目。
一众不明真相的宾客稍一愣之后,皆暗服刘明府交游宽广人脉强大,连穿红袍的官都来祝寿了。
姜远与万启明环视了一圈宴客厅,见得来祝寿的宾客齐聚,宽大的宴客厅里竟摆了一百来桌酒席,酒肉香气四散弥漫。
估计楚洲城里,以及邻郊有头有脸的人,除了李锦书,余者都来了。
宴客厅最里面的主桌之后,贴着一个巨大的寿字。
寿字之下的主桌上,坐着一圈穿官袍的、穿锦缎的人,个个脑满肠肥之态。
这群人簇拥着一个白发白须,精神矍铄,体形颇丰的老头。
那主桌上的老头也被姜远与万启明的突然到来,弄得一怔。
“哎呀,两位大人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快快入席!”
这老头虽老,眼力却不差,心思也活泛,反应极快。
虽从未见过姜远与万启明,且这两人也年轻至极,但他们身上的大红官袍可不轻。
这便是识人先辨衣,定然没错。
宴客厅中的其他宾客也是识数的,特别是在主桌陪坐的,见得老头起身离席相迎,也跟着站起身来,朝万启明与姜远拱手。
万启明露齿一笑,朝那老头拱拱手:
“敢问你可是刘清河刘明府?”
那老头满脸喜气:“哎呀,正是老朽!
两位大人如此年轻,却身居高位,能来老朽府上,实是荣幸,快请上坐。”
刘清河却也不先问姜远与万启明名姓,先将他二人请上桌再说。
他眼光毒辣,一眼就能分辨出这两个穿大红官袍的年轻人,其身居高位的气势不是装出来的。
且万启明满脸笑意,明显也是来祝寿的,那还不得赶紧请上坐。
只是刘清河也纳闷,自己虽当过县令,却也没有认识多少穿红袍的官,这两人又这么年轻…
难道…是崔家旁支的子弟入京当了大官,听说自己七十大寿,特来祝寿了?
刘清河能想到的也只有崔家旁支了,他当年可是给了崔家旁支不少照顾的。
但不管如何,有穿红袍的官来给自己祝寿,且一来还是两个,这得多大的荣幸,自己这张老脸不得越发有光。
万启明又咧嘴一笑:“上座就不必了,本官此来恰好遇上你老寿辰。
本官先给你祝个寿,以后啊,你也就没寿可过了。”
刘清河喜意盎然的听着,听得后一句却是懵了,谁特么祝寿这样祝的?
什么叫以后就没寿可过了?这是咒自己早死?
不仅刘清河老脸上的笑僵住了,所有宾客的笑也僵住了。
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这俩红袍官是来捣乱来了。
刘清河老脸微变:“这位大人,您这是何意?”
万启明将头伸到刘清河耳边,咬了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刘清河,你可还记得万家村的万秀才?”
刘清河听得万秀才三个字,老脸骇然变色,不由自主的倒退一大步,摔倒在桌子上,将桌上的珍馐佳肴打翻了一片。
一个穿着六品绿袍官服,三十来岁的男子,连忙扶住刘清河。
这男子将刘清河扶稳之后,却是瞪着万启明一拱手:
“这位上官,您来刘老家中祝寿,怎可说此等不吉利之言。
若您是真心来祝寿,便请上座,如若不是,也不应如此。
您虽是红衣上官,刘老只为官绅,但大周敬老乃是传统,是写进了大周律的,您这样怕是有些不妥。”
万启明冷冷的看着这绿袍官:“你又是谁?”
那绿袍官却也不惧:“下官不才,乃楚洲府衙司马汪天福。”
“原来是楚洲司马。”
万启明点点头:“你说的倒不错,书没白读。
敬老的确是写进了大周律,本官也是按律来此。”
万启明将目光看向刘清河,冷笑道:
“刘清河,本官万启明,奉陛下之命,持节巡济楚二洲事,你在济洲任县令时,贪赃枉法罪证确凿,跟本官走吧。”
刘清河浑身打颤,一双老眼紧盯着万启明:“原来…是你,你是万秀才之子?!
不…老朽告老十数年,你查治洲府事宜,与老夫有何关系…你这是以公循私!”
万启明轻喝道:
“刘清河,你以为告老就没事了?你在济州干的那些事,害的那些人,你以为就这么过去了么!”
刘清河叫道:“你父当年是被流寇所害,老朽当年已尽力侦破,没能抓到凶手,你也不能怨老朽啊!”
万启明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他怎么死的,你心里清楚,呵,你便是帮凶!”
姜远见得万启明激动,怕他说错了话,上前一步冷冷看着刘清河:
“刘明府,咱们既然来了,万秀才怎么死的,自会查清。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与崔进名相互勾结抢夺万家村煤矿,逼良为奴,此事已惊动天听,你以为事隔多年,你就能躲过去么?
你可听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正义迟到了些,但不会缺席。”
姜远说完朝万启明使了个眼色。
万启明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朗声道:
“经查,刘清河在济洲任县令期间贪赃枉法,与士绅豪强勾结,欺压百姓,滥杀无辜。
今,革去你之功名,与其家眷押入府衙大牢,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