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脊死死抵着门板,仿佛那是隔绝外面那个疯狂世界的唯一屏障。照片上那双属于“我”却又无比陌生的眼睛,像两枚烧红的钉子,钉穿了我的视网膜,钉进了我的脑髓。
欢迎回来?
回到哪里?回到这血腥的地狱?还是回到……那个以杀戮为乐的“我”?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捂住嘴,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涌上喉咙。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恶寒。
墙壁上的血迹颜色似乎更深了,粘稠地向下蜿蜒,勾勒出扭曲的、嘲弄的图案。滴答声不绝于耳,像死亡的倒计时。
不。不是我的死亡。
是“我”的回归预告。
我猛地将那张照片揉成一团,攥在手心,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不能留在这里。绝对不能!
求生的欲望像濒死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双腿还在发软。目光扫过房间,落在墙角那个小小的、廉价的行李箱上。逃!现在就逃!离开这个考试院,离开这些变态,离开这面渗血的墙和这该死的“欢迎”!
我扑到行李箱边,颤抖着手打开,胡乱地将几件衣服塞进去。动作仓促而慌乱,一件衬衫的袖子挂住了行李箱的拉链,我用力一扯,“刺啦”一声,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不是徐文祖那种刻意放轻的、带着狩猎意味的步伐,也不是作家那种怯懦迟疑的步子。这脚步声沉重,拖沓,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黏腻感,一步一步,沿着走廊靠近。
是那个总在深夜发出怪响,眼神浑浊、体型壮硕的双胞胎之一?还是那个总是戴着帽子、看不清脸、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福尔马林气味的严福顺?
脚步声在我的门前停下了。
没有敲门,没有转动门把手。外面的人,或者说“东西”,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我能感觉到一道视线,穿透薄薄的门板,钉在我背上。贪婪的,浑浊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塞进行李箱的衣服散落出来,我也顾不上捡。手心里,那张揉皱的照片和那串念珠紧紧挨着,一边是冰冷刺骨的恐惧,一边是微弱得可怜的慰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门外的“东西”没有丝毫离开的迹象。它就在那里,像一堵无形的墙,堵死了我唯一的生路。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我的目光落在被徐文祖丢下,又被他捡走的那把手木刀曾经掉落的地方。地面空无一物。但我记得那森冷的寒光。
防身?
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如果……如果“我”真的回来了呢?如果那个双手沾满血腥的“我”就在这具身体里沉睡?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却又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我的心尖。
前世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碎片式地闪现:黑暗的小巷,冰冷的刀具,猎物临死前惊恐的眼神,还有……那病态的、掌控一切的快感。
不!那是怪物!那不是“我”!
我用力甩头,试图驱散那些可怕的影像。我是来求生的,不是来重操旧业的!
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动了。不是离开,而是开始缓慢地、来回地在我的门口踱步。鞋底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毒蛇在草丛中游弋。
它在等待。等待我崩溃,等待我露出破绽。
我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下去,蜷缩起来。左手紧紧攥着念珠,右手握着那张皱巴巴的照片。冰冷的恐惧和一种诡异的、蛰伏在灵魂深处的躁动在我体内疯狂撕扯。
徐文祖的话鬼魅般在耳边回响:“你活着,才最有意思。”
作家的笔记本还丢在脚边,封面上那暗红的标记刺眼无比。
他们知道的。他们都知道“我”是谁。
或者说,他们期待的是那个“我”。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我不知道那是恐惧过度,还是……别的什么。
踱步声停了。
再一次,精准地停在我的门外。
然后,我听到了极其轻微的、用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缓慢,持续,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耐心。
它在告诉我。
我无处可逃。
无论是离开这间屋子,还是逃离那个即将苏醒的、“我”自己体内的地狱。
刮擦声还在继续,像永无止境的折磨。
我闭上眼,将脸埋进膝盖。念珠的檀香味混合着照片上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钻入鼻腔。
活着,才有意思?
呵。
我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凉而扭曲的弧度。
那就……看看谁,更有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