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丢失’……”
尹宗佑喃喃地重复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凝固的血红文字,声音飘忽得像一缕幽魂。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眼神空洞,里面盛满了巨大的、无法消化的震惊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的茫然。
“他……死了?”他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死了吗?
那个如同噩梦般笼罩着我们,将我们逼入绝境,以杀戮为艺术的恶魔徐文祖……就这样,在一条冰冷的直线和数据提示中,悄无声息地……落幕了?
没有预想中复仇的快意,没有挣脱枷锁的狂喜。只有一种极不真实的、轻飘飘的失重感,仿佛脚下坚实的地面突然变成了棉花。我们拼尽一切,赌上灵魂换来的“胜利”,品尝起来却像一口冰冷的、毫无滋味的灰烬。
“巢穴”里死寂一片。窗外,遥远的城市似乎也恢复了夜晚应有的沉闷节奏,刚才那阵隐约的骚动如同幻觉。一切都平静得可怕。
我低头,看着那部依旧显示着“信号丢失”的廉价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我毫无血色的脸上。意识深处,那片冰冷的数据区也沉寂了下去,不再有任何信息反馈。
『静谧之吻』。它到底是什么?它如何运作?它现在又在哪里?
“深渊集市”……我们与之交易的那个存在,究竟是什么?
疑问像黑色的水草,在心底无声地疯长。我们解决了一个看得见的恶魔,却似乎招惹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不可名状的阴影。
尹宗佑似乎也逐渐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一种后知后觉的恐惧开始爬上他的脸庞。“那个……那个东西……”他指着我手里的手机,声音颤抖,“它……它怎么会知道……还能显示这些……我们……我们是不是被……”
他没能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我们可能从未摆脱监视,甚至可能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另一个更加精密的陷阱。
我收起手机,屏幕的光芒熄灭,房间重新被昏暗笼罩。
“离开这里。”我说,声音干涩。
无论徐文祖是死是活,无论“深渊集市”有何目的,这里都不再安全。那声诡异的嗡鸣,手机的异常警报,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尹宗佑没有异议。他挣扎着爬起来,开始机械地收拾所剩无几的物品——那几个没吃完的面包,半瓶水,还有那瓶他用过的跌打药油。
我们没有多少东西可带。很快,我们就再次站在了门口。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短暂藏身的、充满霉味和绝望气息的“巢穴”。这里见证了我们最狼狈的挣扎,也见证了那个恶魔可能的终结。
然后,我拉开门,和尹宗佑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外面冰冷的夜色。
巷道依旧漆黑,废墟沉默。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向着与城市中心相反的方向走去。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天快亮的时候,我们找到了一处位于城乡结合部、更加破败的废弃农舍。这里比之前的“巢穴”更加偏僻,几乎与世隔绝。
我们瘫坐在布满灰尘和干草的地面上,谁也没有说话。
阳光艰难地透过破损的窗棂照进来,在满是污渍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牲畜残留的腥臊和木料腐朽的气味。
尹宗佑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我不知道他是在哭,还是在发抖。
我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看着光线中飞舞的尘埃。
徐文祖……真的死了吗?
这个念头反复盘旋。
如果死了,为什么如此平静?以他的偏执和掌控欲,他的“离去”不该如此……潦草。
如果没死……“信号丢失”又意味着什么?那剧烈的生命体征波动呢?
还有那直接响在脑海的电子音,那冰冷的数据流……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远超我们理解范围的答案。
我抬起左手,看着那再次被血和污泥弄脏的纱布。
然后,缓缓握紧了拳头。
无论徐文祖是生是死,无论“深渊集市”是神是魔。
我和尹宗佑,还活着。
这就够了。
至于未来……
我转过头,看向窗外那片逐渐明亮起来的、荒芜的田野。
眼神里,不再有恐惧,也不再茫然。
只剩下一种经历过极致黑暗后,沉淀下来的、冰冷的平静。
和一丝……
对未知前路的。
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