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二年春,皇宫福宁殿的偏院,传来一阵细碎的哭声。
赵徽柔穿着件鹅黄色的襦裙,蹲在海棠树下,手里攥着一朵被风吹落的花瓣,眼泪砸在花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丫鬟秋和蹲在她身边,手里拿着帕子,轻轻擦着她的眼泪:“公主,别哭了,要是被皇后娘娘看见,又要担心了。”
赵徽柔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哭腔:“秋和,我不想嫁给李玮,我想嫁曹哥哥(曹皇后侄子曹评),你帮我跟爹爹说说好不好?”
这话刚说完,就看见宋仁宗赵祯牵着曹皇后的手,从回廊走过。赵徽柔眼睛一亮,立马站起来,跑过去拉住赵祯的衣角:“爹爹,我不要嫁给李玮,我要嫁曹哥哥,你把婚约改了好不好?”
赵祯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柔却坚定:“徽柔,婚约已经定了,不能改。李玮是你舅舅的儿子,为人老实,会好好待你的。”
“我不喜欢他!”赵徽柔甩开他的手,眼泪又掉了下来,“李玮长得不好看,还不会写诗画画,跟他在一起,我一点都不开心!曹哥哥又俊又温柔,还会陪我放风筝、看花灯,我就要嫁曹哥哥!”
曹皇后在旁边叹了口气,说:“徽柔,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不能任性。曹评是你哥哥,你们只能做兄妹,不能做夫妻。李玮虽然不如曹评会讨你开心,却是个踏实人,嫁给他,你以后能安稳过日子。”
“我不要安稳过日子,我要开心!”赵徽柔哭着跑回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任凭赵祯和曹皇后怎么喊,都不肯开门。
秋和站在门口,看着赵祯和曹皇后,无奈地说:“陛下,皇后娘娘,公主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天天想着要改婚约,再这么下去,身体该垮了。”
赵祯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李玮是我舅舅的儿子,我不能辜负舅舅的期望。再说,徽柔是公主,婚姻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她以后会明白的。”
可赵徽柔从来都没明白。
嘉佑七年,赵徽柔年满十六,到了出嫁的年纪。皇宫里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喜庆的颜色,可赵徽柔的房间里,却一片冷清。她穿着红色的嫁衣,坐在铜镜前,眼神空洞,秋和给她描眉,她也一动不动,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把刚画好的眉妆都晕花了。
“公主,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不能哭,不然会不吉利的。”秋和一边擦她的眼泪,一边说。
赵徽柔没说话,只是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红色的嫁衣,本该衬得人喜气洋洋,可她却觉得,这嫁衣像一块红布,把自己裹得喘不过气。
吉时一到,迎亲的队伍到了皇宫门口,李玮穿着红色的喜服,骑着高头大马,站在宫门外,脸上带着笑容。可赵徽柔看着他,只觉得陌生又讨厌,被宫女扶着上花轿的时候,她还在心里盼着,能有个人来救她,能把她从这场不情愿的婚姻里拉出来。
可没人来救她。
花轿一路颠簸,到了李府门口。李玮掀开轿帘,伸手想扶她下来,赵徽柔却躲开了,自己提着嫁衣,一步步走下花轿,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拜堂的时候,赵徽柔也只是机械地跟着司仪的口令,弯腰、磕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周围的宾客都看在眼里,窃窃私语,李玮的母亲杨氏(赵徽柔的舅母)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也只能忍着。
洞房花烛夜,宾客们都走了,房间里只剩下赵徽柔和李玮。李玮穿着喜服,站在床边,看着赵徽柔,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徽柔坐在床沿,背对着他,声音冰冷:“你别过来,这张床,你不能睡,你去外间睡。”
李玮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我去外间睡,你早点休息。”
他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赵徽柔看着紧闭的房门,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抱着枕头,哭了一整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从那以后,赵徽柔就跟李玮分房睡,从不跟他说话,也从不跟他一起吃饭。李玮想跟她改善关系,经常给她送些胭脂、首饰,还陪她去花园散步,可赵徽柔要么把东西扔了,要么就独自走开,根本不给李玮机会。
杨氏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满。她觉得赵徽柔仗着自己是公主,欺负李玮,不把李家放在眼里。有一次,她忍不住跟赵徽柔说:“公主,你既然嫁进了李家,就是李家的媳妇,要好好跟李玮过日子,不能总这么任性。”
“我任性?”赵徽柔冷笑一声,“要不是爹爹逼我,我根本不会嫁给李玮,更不会来这个破地方!你们李家,根本配不上我!”
杨氏气得脸都红了:“公主,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李家虽然不如皇宫富贵,却也不是你能随便诋毁的!你要是再这么欺负李玮,我就去皇宫找陛下评理!”
“你去啊!”赵徽柔毫不示弱,“就算爹爹来了,我也不会跟李玮过日子!”
杨氏真的去了皇宫,跟赵祯说了赵徽柔的所作所为。赵祯听了,也很生气,召赵徽柔回宫,骂了她一顿:“徽柔,你太任性了!李玮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这么对他?杨氏是你舅母,你怎么能跟她顶嘴?你赶紧回李家,跟李玮和杨氏道歉,好好过日子!”
“我不道歉!我也不回李家!”赵徽柔哭着说,“爹爹,你要是疼我,就把我接回皇宫,让我跟李玮和离吧!”
“和离?”赵祯拍了下桌子,“不可能!公主出嫁,哪有和离的道理?你要是再敢提和离,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女儿!”
赵徽柔看着赵祯生气的样子,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只能哭着答应,回李家跟李玮和杨氏道歉。
可回到李家后,赵徽柔不仅没道歉,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她把李玮送的东西都扔出了房间,还让秋和把李玮拦在门外,不让他进房间。杨氏气得不行,却又不敢再去皇宫告状,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徽柔欺负李玮。
嘉佑八年,赵祯去世,宋英宗赵曙继位。赵徽柔失去了最疼她的爹爹,在皇宫里再也没有靠山,日子过得更加艰难。
有一次,赵徽柔跟李玮因为一件小事吵架,李玮忍不住跟她吵了起来,还推了她一把。赵徽柔摔倒在地,额头磕在了桌子上,起了一个大包。她气得不行,连夜带着秋和,想回皇宫找曹皇后评理。
可到了皇宫门口,守门的侍卫却拦住了她:“公主,陛下有旨,公主出嫁后,没有旨意,不能随便回宫。”
“我是公主!我要见皇后娘娘!你们快让开!”赵徽柔大喊着,想推开侍卫,却被侍卫死死拦住。
“公主,对不起,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不能让您进去。”侍卫们语气坚定,不管赵徽柔怎么闹,都不肯让她进去。
赵徽柔看着紧闭的宫门,又想起去世的爹爹,眼泪掉了下来,绝望地坐在地上,哭了很久。秋和扶着她,说:“公主,咱们还是回李家吧,不然天快亮了,要是被驸马爷知道了,又要吵架了。”
赵徽柔没有办法,只能跟着秋和,回了李家。
回到李家后,李玮不仅没跟她道歉,反而被杨氏教唆着,把秋和赶走了——杨氏觉得,秋和总是帮着赵徽柔,留着秋和,只会让赵徽柔更任性。
秋和被赶走的时候,哭着跟赵徽柔告别:“公主,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是驸马爷和夫人欺负你,你就想办法跟宫里的人联系,别自己憋着。”
赵徽柔抱着秋和,哭着说:“秋和,你别走,你走了,我一个人在这里,该怎么办啊?”
“公主,我也不想走,可驸马爷和夫人非要让我走,我没办法。”秋和擦了擦眼泪,转身离开了李家,从此再也没有消息。
秋和走后,赵徽柔在李家彻底没了依靠。杨氏经常故意刁难她,给她吃剩饭剩菜,让她穿破旧的衣服,还让她做些粗活累活。李玮也不管她,任由杨氏欺负她。
有一次,杨氏故意把赵徽柔的被子拿走,让她在冰冷的房间里睡觉。赵徽柔冻得一夜没睡,第二天就感冒了,咳嗽不止,还发了高烧。她想让李玮找太医来给她看病,李玮却只是说:“不过是小感冒,喝些姜汤就好了,不用找太医。”
赵徽柔没办法,只能自己忍着,病情越来越严重,差点没挺过来。后来,还是宫里的曹皇后听说了她的情况,派人送来了太医和药材,她的病才慢慢好起来。
治好了病,赵徽柔再也不想待在李家,她托人给曹皇后带信,想让曹皇后帮她跟宋英宗求情,让她跟李玮和离,回皇宫住。可曹皇后却回信说:“徽柔,如今陛下刚继位,朝局不稳,不能因为你的事惹出麻烦。李玮虽然对你不好,却也没有大错,你再忍忍,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帮你想办法。”
赵徽柔看着信,心里彻底凉了——她知道,曹皇后是不会帮她的,她只能在李家,继续过着被欺负的日子。
宋英宗继位没几年,就去世了,宋神宗赵顼继位。赵徽柔的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差,因为长期被欺负,被压抑,她经常生病,精神也越来越不好,有时候还会神志不清,对着空气说话。
有一次,宋神宗想起了赵徽柔,派人去李家看望她。使者到了李家后,看到赵徽柔穿着一件破旧的灰色棉袄,头发散乱,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眼神空洞,像个傻子一样。院子里的杂草长得很高,房间里也乱七八糟的,根本不像公主住的地方。
使者心里很不忍,跟赵徽柔说话,赵徽柔也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不说话。使者回到皇宫后,把看到的情况跟宋神宗说了,宋神宗听了,也很感慨,下旨让李玮好好照顾赵徽柔,不能再让她受委屈,还赏了她不少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
可李玮和杨氏根本没把宋神宗的旨意放在眼里,只是表面上对赵徽柔好一点,背地里还是照样欺负她,把宋神宗赏的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都据为己有。
元丰三年,赵徽柔在李家病逝,年仅三十三岁。她去世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个老仆在她身边,看着她断了气。
老仆想给她换一件干净的衣服,却发现,赵徽柔的衣柜里,全是破旧的衣服,没有一件像样的。老仆心里很不忍,找李玮要一件干净的衣服,给赵徽柔换上,李玮却只是说:“死都死了,换不换干净衣服,有什么区别?随便找件衣服裹上,埋了就行了。”
老仆没办法,只能找了一件相对干净的旧衣服,给赵徽柔换上,然后把她埋在了李家的祖坟里,连个墓碑都没有。
赵徽柔去世的消息传到皇宫后,宋神宗只是皱了皱眉,说了句“知道了”,就再也没提过她。曹皇后得知消息后,叹了口气,让人送了些纸钱去李家,算是对赵徽柔的悼念。
后来,有人把赵徽柔的事迹,告诉了当时的文人。有个文人很感慨,写了一首诗,诗里有一句:“昔日金枝玉叶身,如今零落泥尘里。可怜一生多坎坷,死后无人记姓名。”
这首诗很快传遍了汴京,百姓们都知道了赵徽柔的遭遇,有人说她可怜,有人说她任性,要是当初好好跟李玮过日子,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还有人说,李玮和杨氏太过分,不该这么欺负公主。
多年后,李家败落,李家的祖坟也被人挖了,赵徽柔的尸骨,被扔在了城外的乱葬岗,再也找不到踪迹。
而那段关于赵徽柔的往事,也慢慢被人遗忘。只有偶尔,会有老人在街头巷尾,跟孩子们说起,曾经有一位大宋的公主,名叫赵徽柔,她出身尊贵,却嫁给了自己不喜欢的人,在夫家被欺负,最后年纪轻轻就去世了,死得很可怜。
孩子们听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又跑去玩了。他们不知道,这位可怜的公主,曾经也有过快乐的童年,曾经也盼着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能过着幸福安稳的日子,可最终,却因为生在皇家,因为一场不情愿的婚姻,落得个如此悲惨的下场。
汴京的汴河依旧流淌,岸边的柳树依旧依依,就像那些被遗忘的往事,虽然已经过去很久,却依旧在诉说着,一位皇家公主的悲惨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