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青那句“打算啥时候结婚啊？”如同在滚烫的火锅里又泼进了一瓢热油，瞬间让整个桌面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噗——咳咳咳！”赵大力被一口辣油呛得满脸通红，剧烈咳嗽起来。
王晓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都忘了去捡。
另一个室友则是一副“我听到了什么？”的惊骇表情，目光在林川、苏念和竹叶青三人脸上来回扫射，大脑彻底宕机。
林川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快炸开了，他猛地抬头看向竹叶青，眼神里充满了“你在搞什么？”的惊愕和无奈。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种场面，比他面对一个全副武装的加强团还要让他无所适从。
就在林川几乎要社会性死亡的时刻，一旁的苏念却异常平静地拿起纸巾，轻轻擦了擦嘴角，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她抬起那双冰琉璃般的眸子，看向笑容玩味的竹叶青，语气清冷听不出丝毫波澜：
“萧小姐，我和秦川是否结婚，什么时候结婚，这似乎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与你这个‘老朋友’……关系不大吧？”
她特意在“老朋友”三个字上加了微不可查的重音，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和反击。
竹叶青眉梢一挑，非但没有生气，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明媚了几分，她单手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看着苏念：
“怎么会关系不大呢？我和秦川可是过命的交情，他的终身大事，我自然要关心一下。再说了，”
她话锋一转，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林川僵硬的侧脸，“万一某些人只是借着工作的名义，近水楼台先得月，对我们家秦川有什么‘非分之想’，我总得帮忙把把关，免得他被人骗了，你说是不是啊，苏博士？”
这番话夹枪带棒，既点明了她和林川关系不一般，又暗指苏念可能假公济私，可谓犀利至极。
赵大力三人听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能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把脑袋埋进火锅里，心里疯狂呐喊：“打起来！打起来！”
当然，更多的是对林川的无限同情和顶礼膜拜。
苏念闻言，嘴角竟然也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萧小姐多虑了。我和秦川是纯粹的学术合作关系，他的能力和才华值得尊重，我们课题组的进展也离不开他的核心贡献。”
“至于‘非分之想’……”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迎上竹叶青带着挑衅的眼神，“我觉得，以秦川的智商和判断力，应该能分辨出什么是真诚的合作，什么是别有用心的接近。更何况……”
她微微侧头，看向身边如坐针毡的林川，语气依旧平淡：
“如果哪天我和秦川真的因为彼此吸引而决定进一步发展，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我想，我们一定会记得给萧小姐你发一张请帖的。毕竟，你是他的‘老朋友’嘛。”
绝杀！
苏念这番话，堪称四两拨千斤的典范。
先是撇清了自己“假公济私”的嫌疑，抬高了林川的地位，接着又将问题的皮球踢回给林川和竹叶青。
最后那句“发请帖”，更是直接将竹叶青定位在了“需要被通知的老朋友”位置上，反击得滴水不漏，姿态还摆得极高。
竹叶青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和……更浓的兴趣。
她没想到苏念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书呆子”，言辞竟然如此犀利，情绪还稳定得可怕。
她嗤笑一声，不再看苏念，反而将矛头直接转向了这场“风暴”的中心——林川。
她伸手，极其自然地拍了拍林川的后背，动作亲昵：
“秦川，听见没？苏博士可是连请帖都想着我呢。怎么样？到时候会请我的吧？我可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她歪着头，笑吟吟地看着林川，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带着只有林川能读懂的、促狭和“看你怎么办”的意味。
瞬间，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林川身上。
赵大力三人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川，想知道这位“神人”会如何应对这致命的送命题。
林川：“……”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两边是看不见硝烟的战场，而他则是那个唯一的靶子。
解释？怎么解释？跟竹叶青说我们只是战友？那无异于火上浇油。
跟苏念说我们没什么？那更是欲盖弥彰。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夺路而逃的冲动，做出了当下最“明智”也是最“鸵鸟”的决定——
装死！
他猛地低下头，拿起勺子，从翻滚的红油锅里舀起一大勺鸭血、毛肚、黄喉，一股脑地倒进自己的油碟里，然后埋下头，开始专注地、奋力地、仿佛跟那些食物有仇一样地大吃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道：
“嗯……这个鸭血真嫩……毛肚火候刚好……好吃，你们都尝尝，别光说话……”
那样子，活脱脱一个饿死鬼投胎，仿佛刚才那些刀光剑影的对话都跟他无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的火锅。
赵大力、王晓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差点给林川跪了。
这操作……也太骚了吧？！
不过，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
竹叶青看着林川这副鸵鸟样，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之前的针锋相对瞬间消散了不少。
她倒是没再逼问，也拿起筷子，悠哉游哉地吃了起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念看着林川耳根微微泛红、埋头苦吃的侧影，冰封般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也恢复了常态，安静地继续用餐。
一场看似平息，实则暗流依旧汹涌的“火锅修罗场”，就在林川强行装死的策略下，暂时告一段落。
这顿火锅，注定将成为赵大力他们大学生涯中，最为传奇和津津乐道的一顿饭。
这顿备受煎熬的火锅终于在一片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了。
赵大力几乎是抢着付了账，然后拉着王晓和另一个室友，以“宿舍还有急事”为由，光速逃离了现场，留下林川独自面对这“残局”。
走出喧闹的火锅店，夜晚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让林川稍微松了口气。
但身边一左一右两位风格迥异却同样出色的女性，让他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吃得好饱，这家的味道确实不错。”
竹叶青伸了个懒腰，战术靴踩在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很是自然地看向林川，“秦川，送我回酒店？我住的地方离这不远。”
她这话问得理所当然，仿佛林川送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林川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边的苏念便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秦川，明天上午九点，陈教授约了我们去他办公室讨论下一阶段的经费申请报告，有些数据需要提前核对一下。你今晚方便吗？我们可以去实验室加个班。”
她的话同样合情合理，工作优先，而且还是陈教授交代的正事。
林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是于公于私都似乎应该“送一送”的竹叶青，一边是关乎研究进展的“正事”。
他感觉自己再次被架在了火上。
竹叶青闻言，似笑非笑地瞥了苏念一眼，却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林川，等待他的选择。
林川感觉自己像是被两道无形的射线锁定，额角几乎要渗出冷汗。
他脑子飞速转动，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平静自然的笑容，看向竹叶青，语气带着老朋友般的熟稔：“送你回酒店当然没问题。不过，萧雪，你难得来一趟，对我们现在搞的这个‘原位聚合’项目就不好奇吗？这可是能改变一些装备材料格局的东西。”
竹叶青闻言，眉梢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川，仿佛在说“你小子反应倒快”。她没立刻表态，只是饶有兴致地抱起双臂，想看看苏念的反应。
苏念冰雪聪明，岂能看不出林川这点小心思？她清冷的眸子在林川脸上停留了两秒，又瞥了一眼旁边好整以暇的竹叶青，心中了然。
她并不想在这种无谓的“争夺”上浪费精力，既然林川给出了一个兼顾工作和“礼节”的方案，她也没必要步步紧逼。
“可以。”苏念淡淡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安排，“数据核对很快，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那就这么定了。”林川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连忙伸手示意方向，“实验室这边走。”
于是，夜晚的校园里出现了这样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线：
林川走在中间，左边是气质清冷、步伐从容的学术才女苏念，右边是身姿矫健、眼神灵动的飒爽美女竹叶青。
两个风格迥异的顶级美女伴在一个看似普通的男生两侧，引得路上零星晚归的学生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去往实验室的路上，气氛依旧有些微妙。林川试图找些安全话题，比如介绍一下校园里的建筑，或者简单说说“原位聚合”项目的意义。
到了实验室，明亮的灯光驱散了夜晚的暧昧。
苏念径直走向自己的电脑，调出需要核对的数据文件。
林川对竹叶青抱歉地笑了笑：“稍等片刻，很快。”
竹叶青无所谓地摆摆手，自顾自地在实验室里踱步打量起来。她对那些精密的仪器并不陌生，眼神中甚至流露出一丝了然。
她拿起工作台上一个初步成型的复合材料样品，在手里掂了掂，又用手指弹了弹，听着那细微的声音，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林川则迅速投入到与苏念的工作中。
两人对着屏幕上的数据低声交流，语速很快，用的是大量的专业术语。
这一刻，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种纯粹的工作伙伴状态，高效而默契。
竹叶青靠在远处的实验台边，看着那两人并肩工作的身影，看着林川在谈论专业问题时眼中自然流露出的专注和神采。再看看苏念那清冷却与林川思路高度契合的状态，她眼中的玩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了然。
她很清楚林川是什么人，更清楚他背负着什么。
看到他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找到一件能让他投入心神、甚至崭露头角的事情，并且有苏念这样优秀且显然知情的人在旁，她心里那份因“被排除在外”而产生的不爽，倒是消散了不少。
大约二十分钟后，林川和苏念同时直起身。
“没问题了。”苏念保存好文件，关上电脑。
“辛苦了。”林川道。
苏念拿起自己的包，看向林川和竹叶青：“那我先回去了。”
她的目光在竹叶青脸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算是告别，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实验室，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实验室里只剩下林川和竹叶青。
“走吧，学神，送我这个‘老朋友’回酒店。”竹叶青懒洋洋地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走在回酒店的路上，夜风更凉了些。
两人之间的气氛反而比刚才轻松了许多。
“行啊，林川，”竹叶青率先打破沉默，用的是他的真名，语气带着调侃，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躲在这象牙塔里，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又是数学天才，又是英语学神，现在都快成材料学家了，还有冰山才女红颜相伴。”
林川苦笑一声：“别挖苦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疲惫。
竹叶青脸上的戏谑收敛了，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正色看着林川：“我当然知道。老班长那边的情况，镰刀定期会跟我同步。看到你现在这样，我……我们，都替你高兴。”
她的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林川故作平静的外表，看到他内心深处依旧在进行的战争。
“刚才吃饭时，还有在实验室，你掩饰得很好。但我知道，那东西没那么容易过去。”
林川沉默了一下，没有否认。
在竹叶青面前，他无需，也无法完全伪装。
“是没那么容易。”他看着远处路灯下摇曳的树影，轻声道，“但这里……确实让我喘了口气。做点不一样的事，学点新的东西，感觉……还不坏。”
“看得出来。”竹叶青点点头，“那个苏念，知道多少？”
“不多。只知道我‘需要静养’，是老班长的晚辈。她很聪明，但没多问。”
“嗯，是个明白人。”竹叶青评价道，随即话锋一转，语气重新变得轻松起来，“不过，你小子可别真被温柔乡泡软了骨头。外面的事儿，可还没完呢。”
林川眼神一凝：“中东那边？”
“暂时还稳得住，你打下的底子不错。”竹叶青道，“老鼠和鹰眼撑得住场面。我这次回来，一方面是述职，另一方面，也是看看你。顺便，处理点别的事。”
她没有明说是什么事，但林川能感觉到，绝非小事。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林川下意识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