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理解就好。”叶婉蓉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恢复了最初的得体与疏离，“寿宴马上就开始了，秦川你是小雪的朋友，也就是我们家的客人。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位置，你跟着工作人员过去就好。我还有点事，先去忙了。”
“阿姨您忙。”林川起身。
叶婉蓉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偏厅，姿态优雅，步伐从容。
很快，一名工作人员来到林川面前，礼貌地引导他前往宴客厅。
位置果然如叶婉蓉所安排，在一个靠近角落、毫不显眼的席位，与主桌隔着遥远的距离。
同桌的是一些相对年轻的、看起来家世背景稍逊一筹的宾客，或者是一些关系较远的亲戚。
林川坦然坐下，对周围投来的好奇或探究目光视若无睹。
……
叶婉蓉离开偏厅后，径直找到了正在与几位闺蜜说话的竹叶青，将她拉到一边。
“妈，怎么了？你见到秦川了？”竹叶青急切地问道。
“见到了。”叶婉蓉看着女儿，脸色严肃起来，“小雪，你跟妈说实话，这个秦川，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家里是西南农村的，父母都是农民！这样的家庭背景，你怎么能……”
“妈！”竹叶青打断她，眉头紧皱，“家庭背景怎么了？他是他，他父母是他父母！我看重的是他这个人！他的能力，他的本事，你们根本想象不到！”
“能力？本事？”
叶婉蓉语气带着不满，“一个搞技术的研究军官，能有多大本事？小雪，你清醒一点！我们这样的家庭，不是光靠个人那点能力就够的！你需要的是能给你提供助力，能在你未来的道路上为你遮风挡雨的伴侣，而不是一个还需要你去提携，甚至可能因为你而承受巨大压力的……”
她看着女儿倔强的眼神，知道硬来不行，缓和了一下语气，苦口婆心道：“小雪，妈是为你好。韩家的韩武，虽然性子傲了点，但家世相当，本人也是总装的技术骨干，前途无量。”
“你们才是门当户对。那个秦川……我已经把他安排到后面了。听妈的话，趁现在还没闹开，跟他保持距离。等寿宴结束，让他自己离开。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不可能！”竹叶青斩钉截铁地拒绝，“我的事，我自己做主。秦川是我带来的人，谁也不能赶他走！至于韩武？让他死了那条心！”
说完，她不顾母亲错愕和恼怒的目光，转身就朝着宴客厅后面走去，她要去找林川。
叶婉蓉看着女儿的背影，气得胸口起伏，却又无可奈何。
她知道女儿的脾气，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能在心里暗暗着急，希望今晚不要再出什么乱子。
宴客厅内，灯火辉煌，气氛热烈。
萧正峰老将军坐在主位，接受了子孙和主要宾客的敬酒后，红光满面，精神矍铄。众人纷纷落座，寿宴正式进入推杯换盏的阶段。
林川所在的角落席位，相对安静。
同桌的几个年轻人互相之间似乎也不太熟悉，气氛有些沉闷。
有人试图跟林川搭话，见他反应平淡，也就失了兴趣。
竹叶青穿过人群，找到了林川。
她看了一眼他所在的位置，眉头立刻拧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怒气。
她刚要开口说什么，林川却对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我妈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竹叶青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歉意和不满，“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我家就这样，看人先看背景……但我爸不是这样，你自己知道的。”
“没关系。”林川打断她，语气平静，“阿姨的顾虑，可以理解。”
他的平静反而让竹叶青更加不是滋味。
她知道林川的真实身份和能耐，让他在这里受这种委屈，她心里憋着一股火。
就在这时，主桌方向传来一阵笑声。
只见韩武端着一杯酒，正躬身向萧正峰敬酒，说着祝寿词。
他声音洪亮，举止得体，引得萧正峰连连点头，旁边几位老友也纷纷投去赞赏的目光。
敬完酒，韩武并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目光在宴客厅内扫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角落里的竹叶青和林川身上。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端着酒杯，径直走了过来。
“小雪，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韩武走到桌前，先是笑着对竹叶青说了一句，然后仿佛才看到林川，故作惊讶道：“秦先生也在啊？怎么坐得这么靠后？是不是工作人员安排不周？要不，跟我去前面坐？我们年轻人正好可以多交流交流。”
他这话看似热情，实则充满了挑衅和显摆。
暗示林川身份不够，只能坐在角落，而他韩武却能出入主桌，并“施舍”般地邀请对方。
竹叶青脸色一沉，刚要发作，林川却轻轻按住了她的手。
林川抬起头，看向韩武，目光平静无波，既没有受辱的愤怒，也没有自卑的闪躲，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不必了，这里挺好，清静。”林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韩武耳中，“韩先生有心了。不过，交流就不必了，我们……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韩武挑眉，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带着一丝讥诮，“秦先生这话有意思。不知道秦先生是哪条路上的人？说出来听听，或许我们韩家在某些领域，还能帮衬一二。”
他这是在逼问林川的底细，想让他当众出丑。
林川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让韩武没来由地感到一丝寒意。
“我走的，是保家卫国的那条路。”林川缓缓说道，语气依旧平静，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至于帮衬……韩先生的好意心领了。不过，我所在的部门，执行的任务，恐怕不是寻常帮衬能触及的。有些规矩，韩先生家里长辈，应该更懂。”
他没有明说，但“保家卫国”、“部门”、“任务”、“规矩”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尤其是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家里长辈应该更懂”，像是一根无形的针，瞬间刺破了韩武那看似华丽的底气。
韩武的脸色瞬间变了变。
他不是傻子，对方这话里透露出的信息，绝不是一个普通技术军官那么简单！
那种隐晦的、带着某种特权与隔绝意味的表述，他只在国内某些最顶尖、最神秘的强力部门成员身上感受到过！
难道……这个秦川，根本不是他调查到的或者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看着林川那双深不见底、平静无波的眼睛，第一次感到有些心慌。
对方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仿佛掌控一切的沉稳，绝不是装出来的！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竹叶青有些惊讶地看着林川，她没想到林川会用这种方式回应，看似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而且直接击中了韩武，或者说韩家最在意的地方——层次与权限。
林川没有再理会脸色变幻不定的韩武，端起桌上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姿态闲适，仿佛刚才只是打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聒噪之人。
韩武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继续纠缠？
对方话已至此，再纠缠下去，恐怕真会触碰到某些不该碰的线。
灰溜溜离开？面子上又实在挂不住。
就在这时，主桌方向的萧正峰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目光扫了过来。
他虽然年纪大了，但眼神依旧锐利，看到韩武站在自己孙女和那个陌生年轻人桌前，气氛似乎有些不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韩武察觉到萧老的目光，心头一凛，不敢再待下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既然秦先生喜欢清静，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连背影都透着几分狼狈。
竹叶青看着韩武吃瘪的样子，心里一阵畅快，忍不住在桌下轻轻踢了林川一下，低声道：“行啊你，几句话就把他吓跑了？可以嘛！”
林川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只是陈述事实。”
他确实只是陈述事实。以他“林川”的身份和经历，所在的层面，执行的任务，拥有的权限，又岂是韩武这种靠着家族荫庇的子弟能够想象和触及的？
他那看似平静的话语背后，是尸山血海中杀出的底气。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某些有心人的心湖。
一直关注着女儿和那个“秦川”的叶婉蓉，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她看到韩武气势汹汹而去，铩羽而归，看到女儿脸上畅快的笑容，也看到了那个叫秦川的年轻人自始至终的平静与淡然。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心中第一次对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产生了更深的怀疑。
韩武灰溜溜地回到主桌附近坐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竹叶青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心中畅快，但知道主桌那边才是真正的“战场”。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也起身走了回去。
她刚在叶婉蓉身边坐下，就听到韩武的爷爷，那位韩老，正笑呵呵地对萧正峰说道：
“老萧啊，你看我们家小武，对你家小雪可是真心实意的。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眼光也高，这么多年，就没见他对哪个女孩子这么上心过。刚才还特意跑过去跟小雪打招呼呢。”
萧正峰闻言，目光扫了一眼刚坐下的竹叶青和脸色不太自然的韩武，呵呵笑了两声，没有接话，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韩武见状，立刻抓住机会，站起身，态度恭敬地对萧正峰和竹叶青的父母说道：
“萧爷爷，萧叔叔，叶阿姨，我对小雪的心意是认真的。我们两家是世交，知根知底。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小雪，支持她的事业，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他言辞恳切，目光灼灼地看向竹叶青。
叶婉蓉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刚想开口帮衬两句，竹叶青却猛地抬起头。
“爷爷，爸，妈，”竹叶青声音清晰，带着一丝决然，“我和韩武只是普通朋友。而且，我今天其实……”
“小雪！”
叶婉蓉脸色微变，急忙在桌下用力拉了一下女儿的胳膊，压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今天是你爷爷八十大寿！多少双眼睛看着？有什么话，等寿宴结束了再说！别惹你爷爷不高兴，别让萧家丢了脸面！”
竹叶青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她看着母亲严厉的眼神，又看向主位上虽然面带笑容但眼神深邃的爷爷，以及周围那些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在这样的场合，个人的意愿似乎总是要让位于家族的体面和长辈的权威。
她咬了咬嘴唇，将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闷声道：“我现在……还没考虑个人问题，只想先把工作做好。”
“胡闹！”萧正峰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他放下酒杯，目光落在孙女身上。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都多大年纪了？还不想考虑？工作重要，个人问题就不重要了？我看小武这孩子就不错，家世、能力、品貌，都配得上你！你们年轻人，多接触接触，培养培养感情嘛！”
连爷爷都发了话，语气中明显对韩武颇为认可。
韩武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更加殷切地看向竹叶青。
竹叶青心中气苦，却无法再当面反驳爷爷，只能低下头，握着筷子的指节微微发白。
叶婉蓉暗暗松了口气，连忙打圆场，笑着对韩老和韩武说道：“老爷子说的是，孩子们的事，确实该上心了。小雪就是性子倔，以后还得韩武多包容……”
主桌这边，气氛在微妙中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与热闹，暗地里却已是波涛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