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赵高特有的低唤。
“陛下驾到……”
紧接着院门被推开。
秦明随即起身相迎。
只见嬴政一身常服,未携过多随从,只带着赵高缓步走入院中,眉宇间褪去了朝堂上的威严,多了几分随性。
他目光先是被满院的槐花香吸引,随即落在石桌上的围棋棋盘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咦?何时竟改下围棋了?”
“先前那象棋太过拘泥,不如围棋自在,便随手改了……
大哥过来所为何事?”
见秦明明知故问,嬴政直接没搭理他这话。
他走上前,指尖轻轻点在棋盘的星位上。
指尖划过纵横的线条,若有所思。
“黑白二子,纵横十九道,看似简单,却藏着无穷变数……
四弟这棋盘,改得有意思啊……”
嬴政抬眼看向秦明,眼底带着几分探究。
“四弟向来行事皆有深意,此番换棋,怕是那么简单吧?”
秦明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嬴政落座。
“棋局如天下,象棋有楚河汉界,壁垒分明……
围棋无界,黑白相围,可攻可守,可舍可取,恰如如今的大秦……”
嬴政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径直坐在石桌一侧,笑道。
“说得好!咱兄弟俩来一局?”
秦明点了点头,也不多言,神色淡然无波。
他抬袖随意一招,院角散落的数枚黑石浮起,在空中划过几道柔和的弧线。
待稳稳落在石桌上时,已然褪去了粗糙棱角,化作一颗颗通体乌黑、圆润光洁、大小匀整的棋子。
紧接着,他探手轻挥,数片莹白如雪的槐花瓣便应声飘落,被他顺势拢在掌心。
花瓣片片舒展、洁净无染,恰好化作与黑石相映的白子,清雅又别致。
“大哥执黑?”
嬴政也没客气,指尖拈起一枚黑石,沉吟片刻,落在了右上角的星位。
同时开口道。
“百越之地,山高林密,蛮夷顽劣,韩信与赵佗率五十万大军南下,四弟以为,此番南征,当如何开局?”
棋子落下,石面轻响。
秦明拈起一瓣白槐,落在天元旁的星位,淡淡回道。
“南征如围地,不可急功近利。百越之人善守,且熟悉地形,硬攻只会徒增伤亡……
当以‘稳’为先,先安营扎寨,通水利、拓道路,断其外援,困其生路,再徐徐图之……
正如这棋子,先占要地,再布眼线,步步为营,方能立于不败……”
嬴政颔首,又落一子,直指棋盘下方腹地。
“围棋精髓便是取舍之道……”
秦明指尖轻动,白瓣落下,恰好挡住黑石的攻势。
南征是长远之计,虽耗资巨大,却能拓土千里,安定南疆………
正如这棋局,舍得小目,方能守住大场,若只顾眼前之损,反会错失全局。
两人棋子落得越来越快,黑子气势如虹,步步紧逼。
白瓣从容不迫,见招拆招。
棋盘之上,黑白交错,时而围地,时而对杀,时而弃子争先,时而隐忍布局……
恰如大秦当下的内外局势,暗流涌动,却又方向明晰……
嬴政的棋风霸道,一如其治国之道,锐意进取,志在天下。
而秦明的棋风看似温和,却暗藏锋芒,每一步都算得极远。
既顾着眼前的攻防,又铺着长远的棋局,恰如他暗中布局多年,只为今日逆天改命。
一局过半,嬴政忽然停手,目光灼灼地看着秦明。
“四弟的棋,守得稳固,攻得凌厉,更难得的是,总能为全局留有余地……”
秦明抬眼,与嬴政四目相对,眼中皆是了然与笃定。
他拈起最后一瓣白槐,轻轻落在棋盘的收官之处……
槐花香再次漫来,拂过石桌上的黑白棋局……
南征的号角已然吹响。
同时逆天改命的棋局正式开局……
大秦的未来,正沿着这纵横交错的棋盘纹路,驶向一条未知的道路……
嬴政突然大手一挥,动作很夸张,直接将石桌上的花瓣掀飞。
秦明无语,输不起就别下……
此时,墨鸦端着一壶刚烧开的热水走了过来。
赵高连忙上前接过,为两人泡上了茶水。
倒不是他喧宾夺主抢墨鸦的活儿。
主要是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赵高自信泡茶这事儿,他绝对比跑腿专业的墨鸦更加得心应手……
嬴政轻抿了一口热茶,眼中闪过一抹思索之色。
他这次主动出宫来找秦明为的两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提醒秦明到点儿了,该对百越动手了。
此事已经借着刚才的对弈说了。
接下来便是第二件事。
“四弟,年前征兵的时候,我收到过一个消息……
江东那边,似乎有点不对劲啊……”
其实嬴政一直都知道江东那边的事,只不过借着去年征兵的事说出来罢了。
即便是亲兄弟,有时候说话的艺术该用还是得用。
迂回着说透,既显郑重,也留了转圜的余地……
嬴政对那个项氏一族一直想要斩草除根。
毕竟当初打楚国的时候,就是这个项氏一族抵抗的最狠。
项氏一族率领的那支楚军悍不畏死,凭江东一隅之地硬撼大秦铁骑,使得秦军折损巨大。
就算是放眼大秦统一六国的全过程,这个项氏一族给大秦造成的损失也是最大的。
于情于理,嬴政觉得都不应该放过这个项氏一族。
最后便是去年征兵的时候,天下各郡府皆踊跃响应。
唯有江东之地,参军人数寥寥无几,远低于预期。
秦明所掌握的情报与嬴政是共享的。
所以在得知江东之地的异常后,嬴政专门让人调出了关于江东项氏一族的情报。
结果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根据情报的记录来看。
当初第二次巡游的时候,项氏残余势力虽未彻底覆灭,仍在暗中联络旧部、招兵买马……
但彼时他们能掌控的兵力,不过数千人,掀不起什么大浪。
可谁曾想,不过短短数年光景,项氏一族竟在江东之地悄无声息地囤积了数万军队!
士卒皆配精良甲胄,勤练战阵,显然是早有反心,只待时机成熟便要发难……
这般养虎为患,让嬴政如何能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