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章潜抬头看着陆新竹，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那个曾经在山野间躲着不肯回宫的少年，如今已成了大景的监国太子，眼里多了压不住的锋芒。
“我回来了。”
他们站在雨中，没有寒暄，没有叙旧。
章潜看了一眼陆新竹身后的宫门，低声道：“我们得谈一谈。”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
章潜坐在锦榻上，手里托着一壶热茶，指尖还在轻微发颤。
“西王已经开始试探了。”
“上次羽凌能脱身，是对方还没下定决心。”
“但下一次她就未必能活。”
陆新竹沉默片刻，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头如注的雨幕。
“我知道。”
“西王那头的奏折已经到了，说是愿意入京谢罪，交还兵权。”
章潜冷笑：“他愿意交，那就不是兵权，那是诱饵。”
陆新竹转过身，看着他：“你说，他还藏着什么？”
章潜放下茶壶，声音低缓：“西王不傻，他敢送人进京，说明他还有退路。”
“他不怕你杀周万山，是因为他还掌握着能让周万山复活的办法。”
“他送出的，不是人，是线。”
陆新竹眉头紧皱，章潜继续道：“我敢断定，西王手里一定还有一套人马，藏在京城或者附近。”
“我们如果现在动他，他就会当场翻盘。”
“所以……”章潜抬头。
“我们要先把那条线，给掐了。”
陆新竹没有回答，他只是抬手，轻轻一按桌角。
片刻后，一名小太监匆匆进来。
“传令，东厂、锦衣卫、五城兵马司，连夜封城，查每一位西州来使的行踪，一人也不许漏。”
太监领命而去。
章潜站起身，披上斗篷：“我去一趟工部。”
“工部？”陆新竹一怔。
“你要做什么？”
章潜道：“你想守城，我得给你造火。”
“这次，不是查案了。”
“是打仗。”
当夜，工部尚书府灯火通明。
章潜手里拿着一张图纸，摊在桌上，指着上面的结构说道：“这是我根据前朝火铳改良的一种新式火器，射程更远，装填更快。”
“我需要你们在一个月内，造出一百件。”
工部尚书老眼一瞪：“一个月？章大人，你这是要我们老命啊！”
章潜笑了：“你不造，也得造。”
“这是皇命。”
“若是完不成……”
“这图纸就会落在兵部的手里。”
工部尚书脸色一变，咬牙道：“好，你狠。”
章潜转身就走，刚出门，便被陈副将拦住。
“大人，西王的人动了。”
章潜脚步一顿。
“动了？”
“他们今夜分三路离开驿馆，一部分去了西郊，一部分去了北城，还有一小股人去了……”
他声音低了下去：“沈府。”
章潜脸上的笑猛地收了：“他们敢动我老婆？”
“谁敢动我老婆？谁就得死。”
他猛地转身，风雨中，斗篷飞扬。
“备马！”
“沈府那边，半个人都不许出事。”
陈副将一愣：“我们的人已经赶去了。”
章潜沉声道：“我亲自去。”
沈府，夜深人静。
沈钰坐在书房里，看着账册，眉头紧锁。
沈玥趴在桌上睡着了，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沈钰轻轻替她拂去。
“你啊，还是老样子，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她轻声低语，正要起身将妹妹抱去卧房，忽然院外传来一阵动静。
“什么人？”
门外守夜的婆子惊叫一声，却很快没了声音。
沈钰脸色一变，立刻搂住沈玥：“醒醒，玥儿，出事了。”
沈玥迷迷糊糊睁开眼：“嗯？姐，是不是夫君回来了？”
沈钰捂住她的嘴：“不是，是杀手！”
她抱起沈玥，迅速走向阁后的密室。
“记得夫君留的密道吗？”
沈玥点点头，还未完全清醒，便被姐姐推进密道。
“你走，不许回头。”
“姐你呢？”
沈钰狠狠一推：“我去引他们注意，夫君不会让我们死的，我们也不能让他分心。”
沈玥泪水夺眶而出，却还是咬牙跑了进去。
密道关闭的那一刻，沈钰转身，抽出墙角那柄短剑，平日里她从不沾血，但今夜……
她不能退。
“章潜，我信你。”
“我若死了，你就替我报仇。”
她轻轻抬起头，走出书房，正好与闯入的一名杀手撞上。
短剑一挑，血花飞溅。
沈钰的手在发抖，但她的脚步却没有退。
而此刻，章潜已狂奔入城。
“快！快点！”
“沈府在西城，如果他们敢动钰儿和玥儿，我让他们全家陪葬！”
夜风如刀，卷着冷雨砸在脸上，章潜一脚踹开沈府大门的时候，整个人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野兽。
他没穿铠甲，雨水顺着发梢滴落，落在石阶上，发出啪嗒几声。
沈府内一片狼藉。
几个下人倒在地上，身上还在冒着热气，血顺着台阶蜿蜒而下。
他一步步走进去，像是踩着血泊走向深渊。
“陈副将！”他低吼。
“属下在！”陈副将带着十几人从后门杀进来，身上带血，脚步未停。
“封府，一个活口都别留。”
“是！”
一声令下，沈府外围的街道瞬间封死，锦衣卫黑甲如林，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章潜迈入庭中，雨水打湿他的发丝，紧贴在额角，脸色白得吓人，却冷得像冰。
“沈钰，沈玥在哪？”
陈副将低头：“属下只在东厢找到两具女尸，脸毁了，是迷惑用的。”
“沈夫人和二夫人应该是逃走了！”
章潜眸底一跳，猛地转头：“你确定？”
“属下亲眼看见密道被动过，那是您留下的机关。”
章潜这才稍缓一口气，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他知道沈钰不会坐以待毙，也知道沈玥虽然单纯，但从小聪明，她们一定能撑到自己回来。
可这一刻，他还是怕。
怕得要命。
怕自己来晚一步，只能抱着尸体发疯。
“把沈府所有机关都翻出来，找她们。”
“另外，把这些人身上所有线索都查清楚。”
“我要知道，是谁下的杀令。”
“是！”
密道之中，沈玥气喘如牛。
她的手摁在墙壁上，指尖发白，膝盖也擦破了，裙摆沾着泥水，她却没停。
“再走一段……再走一段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