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姚……”
“嗯，怎么？”姚警官喘着粗气，将尸骨袋重新打开，确认里面的东西无误后，又系紧袋口，这才抬头看向王准，“有眉目了？”
方才看到对方摇头的那一刻，姚警官甚至开始怀疑袋子里装的并非是骨头！
“有一点。”王准将铲背往泥里一插，“我们之前的思路一直在围着陈九亚的车祸转——”
“撞人地点、埋尸位置，要不就是在琢磨母子鬼的杀人规律……”
“难道不对吗？”
“当然是对的！”王准先点头再摇头，“前期我们什么都不知情，只能顺着已有的线索顺藤摸瓜——”
“就像玩拼图！”
“一块接一块的安上去，哪怕看不全貌，只要能联系在一起，就能拼接出轮廓，对吧？”
“嗯……”姚警官不明所以地点头。
“那我们是不是已经拼完了所有的拼图？从头到尾，毫无遗漏？”
“差不多吧……”姚警官皱眉，“唯一存疑地方的就是陈九亚的四姨和姨夫知不知情！”
“他们已经死了，知不知情不重要……”王准再次把话题拉回核心，“那为什么拼完所有拼图之后，我们还是锁定不了迁灵地点？”
“很简单——”
王准越推敲语气越是肯定，“因为，我们的眼睛还黏在拼图的每一块小碎片上！”
“之前所有的线索都是从小碎片里一点一点抠出来的，于是我们习惯性地继续抠，却忘了拼图已经拼好……”
“既然已经拼好，那为什么我们不退后两步，认真地看看整幅画到底长什么样子？！！”
“不用引导，直接说结果。”姚警官嗓子发哑，他是真急——
多拖一分钟，就可能多死一个人！
王准立刻反应了过来，他在潜意识里将对方当成了队友张文。
张文那小子就是这样，要是听不到完整解释，立马蔫成瘟鸡。
扬声器一沉，王准的金属音变得干脆利落：“好！”
“撞人、埋尸、加上母子鬼的一连串杀人事情，这些全都是陈九亚掩盖罪行后的连锁反应，它们是结果，不是起因！！！”
“真正的起因只有两条，第一条——”
“陈九亚为什么会在那条路上酒驾？”
王准这问题看似一个，其实得拆成两段。
既要答“为什么酒驾”，也要答“为什么偏偏是那条路”。
“他同学住在临浦镇，聚会喝多了呗！”姚警官一次性把两个问题都回答完，“第二条起因呢？”
“第二条就是——”
“刘淑君和她儿子为什么也会出现在那条路上？”
话音刚落，姚警官眼皮重重一跳，像被针扎。
他脑海深处突然就亮起了一束冷光！
王准没去看对方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加快了语速，“深夜十一点，下着大雨，没有路灯，荒得连狗都不叫的、又臭又长的乡间小路，一对孤零零的母子……”
“她们为什么要在那个时间点、那种天气出现在那条路上？”
“你觉得刘淑君是赶着去打麻将吗？”王准在最后一句反问后收住话头。
将起因清清楚楚，像剥洋葱一样直到露出了最里面的芯，姚警官终于明白了脑海深处的那道光是什么——
“她很急！她带着儿子急着要走！！！”
姚警官想起档案里那些几乎被忽略的细节——
刘淑君带着儿子离家时，身上只有一件衬衫，连件挡雨的薄外套都没加，更别提雨衣了。
而他儿子身上，也只套了一件大号t恤。
一位母亲，深夜冒雨带孩子出门，却连最基本的防雨防冻措施都没有。
这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简单出行，更像是一种被迫的离开。
“家庭矛盾，极有可能是——”姚警官顿了半秒，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家暴！！！”
被家暴的女人带着孩子冲出门之后会想去哪？
离家出走？
还是回娘家？
按照她们身上的穿着来推断，回娘家的可能性最大……
所以，母子俩的尸骨绝不能埋进家暴丈夫的祖坟！！！
短短十多秒，姚警官想通了关键——
娘家的老屋，是她们活着时最想冲进去避难的房子。
那娘家的祖坟，自然也是她们死后真正该躺进去安息的归宿。
“上车！！！”
姚警官的吼声落进雨里，人已经蹿上了半坡。
王准被小黑卷着腰，放风筝一样紧跟着飘进驾驶座。
车门“砰”地合死，王准的扬声器噼里啪啦冒出一句：“刘淑君家的祖坟在哪？我们还不知道——”
“我们不知道，难道她老公也不知道？”姚警官冷声打断，右手往腰间一抽，“咔嗒”一声，手枪拍在腿侧。
确实，家暴行为在法律上往往够不上刑责，有时候在各方劝解下甚至连拘留都可以免。
但姚警官不喜欢，王准也不喜欢。
所以，没必要对他客气。
……
雨，越下越大了。
窗外树影被狂风撕扯，疯狂挣扎着投射在窗帘上，张牙舞爪地晃动，就像随时会扑进屋内。
杜俊宇翻了个身。
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失眠……
按理说，下雨刮风的日子，缩在被窝里，听外面的动静入睡是一种最舒服的享受——
这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摇篮曲。
可今晚，雨点砸在窗台的声音却突然走了调，像杂乱的脚步在屋外徘徊。
还有，他觉得空气里浮着一股潮味，说不清是霉还是锈，混在雨声里一阵阵往鼻腔里钻。
将被子往上提了提，指尖再一次划亮了手机屏幕。
锁屏界面跳出他和陈九亚年轻时搂肩大笑的照片，背景是KtV的霓虹，刺眼得有些格格不入。
手机他已经换了好几部，每次导数据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张图重新设定为锁屏图片。
不是那种矫情的念旧，杜俊宇只是觉得这张照片上的自己很年轻，很帅。
嗯，应该是这样……
屏幕一黑，他将手机反扣在枕头旁，睁着眼看天花板。
“要不要，找个机会去看看他？”
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来。
“这个时候去找他，正好一切从简，他应该也没什么心思吃喝玩……”
“对，就这样！”
心里刚拍板，尿意也跟着冒头。
杜俊宇哈欠连天地晃进厕所，冷水冲手时，还哼了两句跑调的歌曲。
当他推门回房，在床头灯昏黄的光晕中，却看见床单上赫然多出了一块污渍——
黑色的、小小的污渍。
像脚印。